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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令抵抗。但是,沒有一條槍是可以使用的,我們消耗了那麼多的火藥,以致到真是要使用那兩門旋轉炮的時候,剩下的火藥只夠打兩炮了。我們的抵抗簡直是沒有用,當我們的船進入他們射程的時候,他們連槍也不屑于打,乾脆叫我們把船靠過去,而且,話剛說完他們的船就到了我們的船邊。從開頭到現在,船長毫不掩飾地帶著懷疑的目光看著我,但是,當他一看見海盜已經上了我們的船的時候,他就不再注意我了,放心地向海盜走去。這時候,我認為,我應該充當法官,充當法律的執行人,為我的同伴報仇,為人類除掉這個叛逆,為大海消滅一個怪物。我向他跑過去,向他大聲說道:「我早就向你說過,我怎麼說就怎麼幹。」我用我手中拿着的佩刀,一下就砍掉他的腦袋。此刻,我看那個海盜的頭子氣勢洶洶地向我走過來,我牢牢地站着等他,並且把刀倒過來,把刀柄向他送去,「拿着,頭目,」我用法蘭克話向他說道,「我剛纔主持了正義,現在輪到你來主持正義了。」他抓過刀去,把刀舉在我的頭上,我一聲不響地等着他砍下來;可是,他微笑了一下,把手向我伸過來,並且不准海盜們把我象對其他的人那樣用鐵鏈鎖起來;他也不問一問我,剛纔為什麼要那樣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船長幹掉;從這一點看來,我覺得他是十分瞭解我那樣做的道理的。一直到阿爾及爾,他們對我都是這樣的特殊待遇,到了港口,我們就兩個一對兩個一對,如同獵狗似地被他們帶下船去,押送到監獄。
到現在為止,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我所看到的事情上,因此,對我自己反而不大關心了。但是,當激動的心情一停止,我就轉而考慮我目前的情況的變化,我心中有種種的感想,使我懷着一種滿意的心情對我自己說:「這件事情使我失去了什麼呢?失去了做蠢事的能力。我比以前更自由了。」「愛彌兒成了奴隷!」我繼續說道,「啊!從哪種意義上說來是奴隷?在我原始的自由中,我失去了哪些自由?我生來不就是需要的奴隷嗎?他們在我的身上還有什麼新的桎梏可加呢?叫我做工嗎?當我自由的時候,我不也是在做工嗎?叫我吃不飽嗎?我心甘自願地挨過多少次餓!叫我受苦嗎?把所有人類的暴力都加在我的身上,在我看來,也只不過是象掉在我身上的一粒沙子。約束我嗎?難道說他們的約束比我當初的鎖鏈的約束還緊嗎?當初的鎖鏈把我約束得那麼緊,我還不願意擺脫咧。既然我生來就受到人類慾念的束縛,就得由別人或我自己給我帶上這種鎖鏈,因為反正不是要帶上這種鎖鏈的嗎?誰知道帶哪一個人的鎖鏈更輕鬆呢?帶別人的鎖鏈時,我至少可以用我的理智來緩和我的慾念;她不是有許多次讓我受我的慾念的約束嗎?誰能夠使我帶兩條鎖鏈呢?我以前不是已經帶過一條鎖鏈了嗎?只有自然的奴役才是真正的奴役,人只不過是執行它的奴役的工具罷了。被一個主人所宰割,或者被一塊岩石所壓死,在我看來是一回事;在奴隷生活中,從最壞的方面來說,我屈服于暴君的程度也不會比屈服于岩石的程度大。最後,如果我有了自由,我又怎麼使用它呢?在我現在的境地中,我有什麼可想望的?啊!為了不至于陷入沮喪和潦倒,在我自己缺乏意志的時候,就需要得到另外一個人的意志的激勵。」
我從這些想法中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我的情況的變化,是表面的而不是真實的;如果說自由的意義是在於一個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那麼,任何人都不會得到自由;一切都要依靠事物,以嚴酷的需要為轉移,所以,每個人都是很軟弱的;誰最能夠按照需要行事,誰就是最自由的,因為他從來不勉強去做他不願意作的事情。
是的,我的父親,我可以這麼說,我受奴役的日子,恰恰就是我享有聲望的日子,而我在戴上海盜的鎖鏈的時候,我倒是最能夠支配我自己。由於我為他們的慾念所左右,但不同他們一起產生那樣的慾念,因此我才最能夠瞭解我有哪些慾念。在我看來,他們的荒謬行為,比你對我的教育還生動得多,我在這些嚴酷的老師的管理下,所學到的哲學,比從你那裡學到的哲學還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