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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長的旅途中,我們之所以覺得旅途是十分的艱難,完全是由於我們的終點很遙遠的緣故;要是從我們目前所在的地方,一天就可以走到終點的話,我們就不覺得旅途艱難了;如果我們能夠一天一天地走到世界的盡頭,我們為什麼要那樣多趕路程呢?當我們把兩端連起來看的時候,我們就埋怨這段距離是太長,覺得最好是一下就跳過去;可是沒有想到,如果把這段距離分成一部分一部分地走,那就等於是在散步,而最後也是會達到終點的。旅行家們總是有自己的種種習慣、成規、偏見和人為的需要,因此,在他們周圍可以說是有一個氣圈把他們同他們所到的地方隔離起來,使他們覺得處處都同他們原來的地方有所不同,是兩個世界。一個法國人總想把整個的法國都隨身帶著,當他缺少他在法國所有的某種東西時,他就不能用其他相等的東西來代替,就會弄得一籌莫展的。當他把眼前的東西同他過去的東西拿來一比較,不能照原來的樣子做事的時候,他就覺得不舒服;在印度,如果他所睡的床不做得同他在巴黎的床一個模樣,他就睡不着覺。
至於我,當我想逃避什麼東西的時候,我就轉過身去,同它背道而行,正如從前我在蒙莫朗錫鎮的樹林中同太陽的陰影背向而行一樣。我在路上所走的速度雖然不快,但是,由於我的心很堅決,決不後退,所以就能夠彌補速度不快這個缺點。走了兩天,就走過了邊境的關卡,而且在想辦法通過關卡的時候,也有時間考慮我的事情。我愈走得遠,便愈感到心情舒暢,在我逃脫了危險以後,我在路途中愛怎樣走就怎樣走了。就整個計划來說,我能夠執行多少就執行多少,我唯一遵守的一條規定是:要順風而行,我有時候走得快,有時候又走得慢,這要以我的健康、心情和體力為轉移。我不是隨身帶著,而是我本身具有謀生的手段,因此,我既不愁沒有車坐,也不愁沒有東西吃。我也不擔心遇到什麼強盜,因為我的錢包和護照不是別的,就是我的兩隻胳臂,我的衣服就是我放東西的廚櫃;對一個作工的人來說,這種衣服穿起來很舒服,即使穿舊了,也容易把它收拾得如同新的。由於我既不帶著旅行家的那一套裝備,也不象他們那樣急急忙忙的樣子,所以我就不會引起人家的注意;我走到哪裡,人家都把我當成一個鄉下人。在邊境上被人家扣起來,這種事情是絶不會有的;即使是被扣起來,那也沒有關係,我獃在那裡一點也不着急,我在那裡也能象在別的地方一樣地勞動;如果要永遠把我扣在那裡的話,我獃一輩子也不難;由於我沒有慌慌張張趕路的樣子,結果,我想到哪裡人家就可以讓我到哪裡。如果焦慮不安,好象有什麼大事似的,那倒會引起人家的懷疑;一個人要是態度安詳的話,那就會得到人家的信任的;當人們發現,怎麼對我都不會使我生氣,就會讓我自由活動的。
當我找不到我這門手藝的工作時(這種情況是很少的),我就做其他的活兒。你已經使我得到了一個萬能的工具。我有時候做農民,有時候做手工匠人,有時候又做藝術家,甚至有時候還能夠做有才幹的辦事人;我到哪裡都有拿出來應用的知識,不過,由於我不急於顯示我的知識,所以是不是把它們拿出來使用,可以由我自己掌握。我所受的教育的成果之一是:我說我能幹什麼活兒,馬上就會使別人相信我能專心幹那種活兒,因為,我為人十分的單純,有了一個職位就不覬覦另外一個職位。所以,我做事始終合乎身分,而人家也就會永遠讓我做下去。
如果我病了——象我這樣性情的人,既不吃過量的飲食,也不過多地憂慮,不過多地勞累,不過多地休息,生病的時候是很少的我就一聲不吭地躺着,既不急於求醫,也不怕死。動物生病的時候,就不吃東西,靜靜地獃在一個地方,或者病就好了,或者就死去;我也是這樣做法的,而我的病也就好起來了。如果我不安於我的地位,如果我再三再四訴苦訴怨地糾纏人家,人家也許就會討厭我,就不會象現在這樣,看見我非常耐心便對我十分親切和照顧。他們看見我不打擾任何一個人,看見我一點怨言也沒有,他們反倒會對我表示關心,而這樣的關心,要是我去苦苦求他們的話,他們反倒會拒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