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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法之所以如此的千差萬別,人的智力不足是第一個原因,其次是由於驕傲的心理。我們沒有衡量這個龐大的機器的尺度,我們無法計算它的功能;我們既不知道它最重要的法則,也不知道它最後的目的;我們不瞭解我們自己,我們不懂得我們的天性和我們的能動的本原;我們連人是一個簡單的存在還是一個復合的存在也不曉得;我們周圍都是一些奧妙莫測的神秘的東西,它們超過了我們所能感知的範圍;我們以為我們具有認識它們的智力,然而我們所具有的只不過是想象力。每一個人在走過這想象的世界的時候,都要開闢一條他自認為是平坦的道路,然而沒有一個人知道他那條道路是不是能達到目標。我們希望瞭解一切,尋個究竟。只有一件事情我們不願意做,那就是:承認我們對無法瞭解的事情是十分的無知。我們寧可碰碰運氣,寧可相信不真實的東西,也不願意承認我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真實的東西。在造物主讓我們去爭論的一個無邊無際的大整體中,我們只是一個渺小的分子,所以企圖斷定它是什麼樣子和我們同它的關係,完全是妄想。
即使哲學家們有發現真理的能力,但他們當中哪一個人對真理又感到過興趣呢?每一個人都知道他那一套說法並不比別人的說法更有依據,但是每一個人都硬說他的說法是對的,因為那是他自己的。在看出真偽之後,就拋棄自己的荒謬的論點而採納別人所說的真理,這樣的人在他們當中是一個也沒有的。哪裡找得到一個哲學家能夠為了自己的榮譽而不欺騙人類呢?哪裡去找在內心深處沒有顯揚名聲的打算的哲學家呢?只要能出人頭地,只要能勝過同他相爭論的人,他哪裡管你真理不真理?最重要的是要跟別人的看法不同。在信仰宗教的人當中,他是無神論者,而在無神論者當中,他又是信仰宗教的人。
經過這樣的思考之後,我得到的第一個收穫是瞭解到:要把我探討的對象限制在同我有直接關係的東西,而對其他的一切則應當不聞不問,除了必須知道的事物以外,即使對有些事物有所懷疑,也用不着操我的心。
我還瞭解到,哲學家們不僅沒有解除我的不必要的懷疑,反而使那些糾纏在我心中的懷疑成倍地增加,一個也得不到解決。所以我只好去找另外一個導師,我對自己說:“請教內心的光明,它使我所走的歧路不至于象哲學家使我走的歧路多,或者,至少我的錯誤是我自己的,而且,依照我自己的幻想去做,即使墮落也不會象聽信他們的胡言亂語那樣墮落得厲害。
於是,我們心自問地把我出生以來一個接一個地影響過我的種種看法回想了一下,我發現,儘管它們當中沒有哪一個是明確到能夠直接令人信服的地步,但它們具有或多或少的蓋然性,因之我們的內心才對它們表示不同程度的贊成或不讚成。根據這一點,我把所有一切不同的觀念做了一個毫無偏見的比較,我發現,第一個最為共通的觀念也就是最簡單和最合理的觀念,只要把它列在最後面,就可以取得大家一致的贊同。我們設想所有古代和現代的哲學家對力量、偶然、命運、必然、原子、有生命的世界、活的物質以及各種各樣的唯物主義說法是透徹地先做了一番離奇古怪的研究的,而在他們之後,著名的克拉克終於揭示了生命的主宰和萬物的施與者,從而擦亮了世人的眼睛。這一套新的說法是這樣的偉大、這樣的安慰人心、這樣的崇高、這樣的適合于培養心靈和奠定道德基礎,而且同時又是這樣的動人心弦、這樣的光輝燦爛、這樣的簡單,難怪它會得到人人的佩服和讚賞,而且在我看來,它雖然也包含人類心靈不可理解的東西,但不象其他各種說法所包含的荒唐東西那麼多!我對自己說:“它們都同樣有不可解決的疑難,因為人的心靈太狹窄,不能把所有的疑難都加以解決,所以不能拿疑難來說明我們否定這個或那個說法的理由;但是它們所依據的直接的證據卻有極大的差別!上面這個說法既然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了,同時只有它所有的疑難不如其他說法的疑難多,我們豈不是可以選擇這個說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