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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在永州曾仿屈原《九章》寫了《懲咎賦》,表示自己在政治上雖遭失敗,但志不可屈,決意學習屈原,準備「蹈前烈而不頗」。《閔生賦》也抒發了他滿腔的悲憤,並表示要為實現自己的理想而繼續奮鬥。他的性格、遭遇和創作活動都與屈原有相似之處,所以嚴羽認為:「唐人惟柳子厚深得騷學,韓愈、李觀皆所不及。」(《滄浪詩話》)
在中國文學史上,柳宗元是傑出的散文家之一。他從創作實踐上發展了古文運動。在貶謫以前,到他門上求教的就「日或數十人」(《報袁君陳秀才避師名書》),他也「好以文寵後輩」,後輩因他的教導而知名的「亦為不少」(《答貢士廖有方論文書》)。貶謫以後,「衡湘以南為進士者,皆以子厚為師。其經承子厚口講指畫為文詞者,悉有法度可觀」(《柳子厚墓誌銘》)。柳宗元在當時文壇上的影響是很大的。
第四節 古文運動的影響
唐代古文運動的勝利,是我國散文發展的一個轉折點。它打垮了駢文的長期統治,開創了散文的新傳統。韓愈、柳宗元是司馬遷以後最大的散文作家。他們不僅在理論上奠定了散文創作的基礎,更重要的是在創作實踐上作出了典範。他們開創了一種擺脫陳言俗套、隨着語言自然音節、自由抒寫的文風。他們不僅恢復了散文的歷史地位,而且把散文的實用範圍推廣了,使散文在傳統的著書立說之外,在日常生活中找到了表現自己的寫景、抒情、言志的廣闊園地。
韓愈由於不顧流俗的訾議,抗顏而為人師,在當時就發生了廣泛的影響。同時知名古文家如樊宗師、李翱、皇甫提、李漢、沈亞之等,或為朋友,或為受業弟子。而孫樵則為再傳弟子。他們或者趨尚艱澀,或者惟能平易,或者只求奇異,一般成績不大。詩人張籍、元稹、白居易等在文章方面也都直接或間接地受韓愈和古文運動的影響。晚唐皮日體、陸龜蒙、羅隱等人的諷刺小品,文學價值較高,則顯然是在韓柳古文影響下的一個發展。
中唐時代,傳奇小說和古文並興,二者是互為影響的。古文運動解放了文體,使着意好奇的傳奇家,得到更自由的表現形式,因而促進了傳奇小說的發展;傳奇小說的題材和表現方法,也給古文家以借鑒,因而也有利於古文運動的推廣和成功。韓愈、沈亞之都是把二者統一起來的。他們既提倡古文,也寫作傳奇小說。
但是,從晚唐五代到北宋初,古文運動實際趨向衰落,駢文恢復了統治地位。原來古文運動,就形式說,是對駢文的革新運動。但是駢散文之間並無絶對嚴格的分界線。韓柳古文並未廢除駢詞儷句固不必說;在韓愈提倡古文,反對「俗下文字」的當時,裴度就持反對的意見,以為「文之異在氣體之高下,思致之深淺,不在磔裂章句,隳廢聲韻」(《寄李翱書》),就是說,文章重在思想內容,不在駢散的形式。完全從形式着眼來反對駢文,意義是不大的。裴度還批評韓愈「恃其絶足,往往奔放,不以文立制,而以文為戲」(同上),就是從韓愈古文的內容來批評的。古文運動當時所以發生廣泛的影響,是和韓柳文內容的深廣有密切的關係的。韓柳以後,社會矛盾進一步發展,不僅藩鎮割據的分裂局面無法輓回,而且爆發了農民大起義,道統的宣傳既無補于統治階級的沒落和崩潰,士大夫振作有為和希望,也漸趨破滅,後起的古文家乃不得不把古文引上狹小、瑣細的道路,古文便成為少數隱者之流的抒寫生活情趣的工具。這些古文雖然也反映了一定的社會內容,但畢竟不夠深廣,不足以振奮人心,因而也就自然地不為人所注意了。這樣,形式主義的駢文就輕易地恢復了統治地位。
北宋初期,柳開、王禹稱、姚鉉、穆修等,都標榜韓柳古文,反對晚唐五代的浮靡文風;到了中葉,在新的現實條件下,以歐陽修為首,再一次掀起了古文運動。由於歐、曾、王、蘇諸古文大家在創作上的努力和成功,從此韓柳古文遂成為新的傳統。明代唐順之、歸有光等的古文和清代「桐城派」的古文,都是以韓柳為首的唐宋古文新傳統的直接繼承和發展。這個古文新傳統,支配中國文壇一千多年,直到「五四」新文學運動才被以反帝反封建為內容的語體散文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