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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發》是假設楚太子有疾,吳客往問的談話。「七發」的意義,劉勰以為「七竅所發,發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文心雕龍‧雜文》)。李善以為「說七事以啟發太子」,後一種解釋比較符合作者原意。《七發》首段指出楚太子的腐化享樂、安逸懶惰是貴族子弟的病根,但此病非藥石針炙所能治。這顯然是作者針對當時貴族的腐朽生活而提出的諷刺和勸戒,但未能給予正面的有力的批評。接着吳客分述音樂、飲食、車馬、宮苑、田獵、觀濤等事,目的是由靜而動,由近及遠,一步步啟發太子,誘導他改變生活方式。作者特別傾全力於田獵和觀濤兩事的鋪寫,認為田獵可驅散懶惰的習慣,觀濤有「發蒙解惑」的功效。但根本問題並不在此,而在於用「要言妙道」轉移他的志趣。故末段要進方術之士與太子「論天下之精微,理萬物之是非」,而太子即已「渙然若一聽聖人辯士之言,恝然汗出,霍然病已」。作者認為安逸享樂的病,最好從思想上來治療,這具有深刻意義。篇中對這一點雖未加以充分發揮,但通過前面各種事物的逐漸引導,已經可以使讀者有所領悟。
《七發》在藝術上的特色是鋪張,劉勰說:「枚乘摛艷,首制《七發》,腴辭雲搆,誇麗風駭」(同上)。但它並不像後來的大賦那樣堆疊奇僻詞彙,讀起來較為平易,而且不乏精彩片段。例如:
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鷺之下翔;其少進也,浩浩氵豈氵豈,如素車白馬帷蓋之張;其波湧而云亂,擾擾焉如三軍之騰裝;其旁作而奔起也,飄飄焉如輕車之勒兵……
這一段用各種比況描寫濤狀,奇觀滿目,音聲盈耳,使讀者精神震盪,有如身臨其境。此外,如前半篇用誇張、渲染手法表現音樂的動聽也頗為出色。但總的看來,《七發》鋪寫過繁,刻劃有餘,而生動不足,這不能不算是藝術上的一個缺點。
《七發》是標志著新體賦——漢賦正式形成的第一篇作品,在賦的發展史上有重要地位。新體賦由騷體的楚辭演化而來。屈宋等作家的楚辭富於楚國的地方特色,是一種形式自由、句法散文化,以批判現實、抒發個人憤懣感情為主的詩歌體裁。新體賦首先在內容上改變為對帝王的歌功頌德,勸百而諷一;形式上則改變楚辭句中多用虛詞、句末多用語氣詞的句式,進一步散體化,成為一種專事鋪敘的用韻散文。新體賦的根本特色,就是以鋪張為能事,以適應統一帝國的需要。所以劉勰說:「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也」(《文心雕龍‧詮賦》)。新體賦的散文化以及經常使用排比整齊的句法,都與這一根本特色有關。
《七發》奠定了新體賦的形式,促進了漢代辭賦的發展。它引起後代許多作者的模仿,在賦中形成一種定型的主客問答形式的文體,號為「七林」。例如傅毅的《七激》、張衡的《七辯》、曹植的《七啟》等,但都不及枚乘的《七發》。
枚乘的散文今存《諫吳王書》及《重諫吳王書》兩篇,都是為諫阻吳王濞謀反而作。兩篇皆善用比喻,多為排偶句,有明顯的辭賦特點。特別是前一篇几乎全用比喻構成。又書中多用韻語,全篇僅僅五百餘字,而韻語就有二十多句,這也是本文一個特點。
第二節 班固的漢書及東漢其他歷史散文
司馬遷開創了紀傳體的歷史學,同時也開創了傳記文學。由於《史記》的傑出成就以及它的歷史記載截止到漢武帝時代,後來就有不少文人學者如劉向、劉歆、揚雄、史岑等皆綴集時事來續補它,但大都文辭鄙俗,不能和《史記》相比。班固的父親班彪有鑒於此,乃採集前史遺事,傍貫異聞,著「後傳」數十篇。「後傳」仍是遞續《史記》的,不能獨立成書,但它成為班固著《漢書》的重要基礎。《漢書》獨立成書,是我國第一部斷代史,同樣對後代史學和文學發生了巨大的影響。舊時史漢、班馬並稱,是有它的一定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