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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際花盛衰記 - 59 / 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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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際花盛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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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奎爾老爹有濃重鄉音,這便是他祖籍的永久證書。他把「雕像」說成「逗像」,把「特別」說成「大別」,把「百姓」說成「人姓」,把「土耳其」說成「都拉奇」。他的姓本是一處喚作康奎爾的小地產的名字,生某些省份康奎爾是鰓角金龜的意思。那塊領地就在沃克呂斯省②,他便是那裡的人。領地名稱前本來有個表示貴族的「德」字,後來大家就只叫康奎爾,而不叫德·康奎爾了。這位老爹並不生氣,他似乎認為一七九三年貴族階層已經死亡,何況康奎爾這塊領地並不屬於他,他是次房中的幼子。從今天眼光看,康奎爾老爹的衣着彷彿有些古怪,但在一八一一年至一八二○年間,他的這身打扮不會引起任何人驚訝。老人穿一雙帶鐵皮搭扣的皮鞋,藍白條紋間隔的絲織長襪,一條棱紋塔夫綢褲子,帶著與鞋上式樣相似的橢圓形搭扣,一件白色繡花背心,一件淡綠中映出慄色的釘着金屬扣子的粗呢舊衣服,另外還有一件帶死襇襟飾的襯衫,這就配齊了他的全套服飾。襟飾中部閃爍着一塊金頸飾,可以看見玻璃下面用頭髮盤成的一個小廟宇。那種可愛的表示感情的小玩藝兒能讓人看了感到放心,如同稻草人能嚇唬麻雀一樣。大部分人和動物一樣因一點點小事而忐忑不安,也可以由於一點點小事又放下心來。康奎爾老爹的褲子用一個搭扣扣住,按照上個世紀的式樣,系在腹部上方。腰帶上平行地垂着兩條金屬鏈子,它們又由好幾條小鏈子組成,頂端掛着一些小飾物。白色的領帶從反面用金質小扣加以固定。最後,他那覆蓋着如霜白髮和撲着粉的頭上,到了一八一六年,還戴着巴黎市治安警察的三角帽。法院院長特裡先生也曾戴這種帽子。康奎爾老爹非常喜愛這頂帽子,最近才拿一頂特別難看的圓帽將它替換下來(老人認為應該為這個時代作出這一犧牲)。對這頂圓帽,誰也不敢有什麼非議。用緞帶紮住的一小綹頭髮在禮服的背上划出一道隱隱的圓弧,頭上的撲粉掉落到上面,臟跡也就看不出來了。

②在法國南方。


  

如果你仔細觀察他那清晰的面部輪廓,就會發現紅通通的鼻子上佈滿小肉包,跟一盤塊菰菜放在一起倒很相稱。你也許會猜想這個總在大街上東遊西逛的正經老頭性情隨和,憨直寬厚,那你就和大衛咖啡館裡的所有人一樣上當受騙了。大衛咖啡館裡的人誰也沒有細細端詳過這老頭善於觀察的前額,刻薄嘲諷的嘴和冷冰冰的雙眼。他因作惡而步履蹣跚,但仍像維特裡烏斯①那樣沉着鎮定。維特裡烏斯當皇帝的野心可以說是反覆出現的。

①維特裡烏斯(一五一五九),當過九個月的羅馬皇帝,後被處死。

一八一六年,大衛咖啡館的常客、一個名叫戈迪薩爾的年輕推銷員跟一個拿半餉的軍官,一起從十一點到午夜在這裡喝得半醉,他不慎講出了一樁反對波旁王朝的陰謀,這一陰謀已經認真策劃並即將實施。當時咖啡館裡只有康奎爾老爹,他似乎已經睡着。另外還有兩個正在打盹的招待和那個站櫃檯的婦人。二十四小時後,戈迪薩爾被捕:陰謀敗露。有兩個人上了斷頭台。無論是戈迪薩爾還是別人,都從來沒有懷疑告發的人就是正直的康奎爾老爹。店裡解僱了那些招待,人們互相觀察一年,提起警察就膽顫心驚。康奎爾老爹也跟大家一樣,他揚言要離開咖啡館,因為對警察感到深惡痛絶。

貢當松走進咖啡館,要了一小杯燒酒,並沒有瞧康奎爾老爹。老頭正在那裡專心地看報。貢當松大口喝完了那杯酒,拿出男爵給他的那枚金幣,在桌上迅猛地敲了三下,叫喚招待結帳。櫃檯裡的女人和招待察看那枚金幣,那仔細勁兒對貢當松來說具有很大的侮辱意味。但是,由於貢當松的外表使所有常客感到詫異,那女人和招待對金幣的懷疑也就被大家認可了。「這金幣是偷來的還是謀財害命得來的?……」幾個腦子靈活和富有洞察力的人這樣想,他們假裝看報,透過眼鏡下方盯着貢當松。貢當松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從來不動聲色。他用一條只打了三個補丁的圍巾倔傲地擦了擦嘴唇,接過找頭,將這一大把零錢統統裝進褲腰上的小口袋,連一文也沒留給招待。那口袋裏子原來是白的,現在跟褲子的粗呢一樣烏黑。


  
「真是一個該上絞刑架的傢伙!」康奎爾老爹對他的鄰座皮爾羅先生說。

「嘿!」卡繆索向咖啡館裡的所有人回答,只有他沒有表現絲毫驚訝,「他是貢當松,我們的商業警察魯夏爾的左右手。這些怪傢伙可能要在本區抓什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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