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啦,我的乖乖?」她問,「這副神氣可以來見你的公爵夫人嗎?先生,你把我當什麼公爵夫人!還不過是你的小玩意兒?哼,你這個老妖精!」
克勒韋爾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蘭娜。
「蘭娜,小丫頭,今天就這樣,我自己來收拾吧。給我那件中國料子的衣衫,因為今天,我的先生真是古怪得象中國人……」
蘭娜,滿臉的大麻子象腳爐蓋,彷彿特意生來陪襯瓦萊麗的,她跟女主人倆笑了笑,拿了一件便服過來。瓦萊麗脫下梳妝衣,露出襯衫,穿上便服,好象鑽在草堆裡的一條青蛇。
「太太算是不見客嗎?」
「少廢話!」瓦萊麗回答。「啊,你說,胖子,凡爾賽股票跌了是不是?」
「不是的。」
「咱們的屋子有人抬價是不是?」
「不是的。」
「你不相信你是小克勒韋爾的爸爸了嗎?」
「胡說八道!」這個自命為得寵的男人回答。
「那我簡直弄不明白了!」瑪奈弗太太說,「要象開香檳酒一樣教你開口,我才不幹哩……去你的吧,你討厭……」
「噢,沒有什麼,」克勒韋爾說。「就是兩小時內要張羅二十萬法郎……」
「那你總有辦法的!噯,從于洛那兒攪來的五萬,我還沒有動呢,另外我可以向亨利要五萬!」
「亨利!老是亨利!……」克勒韋爾嚷着。
“你這個胖子,小壞蛋,你想我肯把亨利打發嗎?我問你,法蘭西肯不肯解除它海軍的武裝?……嚇!亨利是掛在釘上的一把不出鞘的刀。有了他,我可以知道你是不是愛我……
而你今天早上就不愛我。”
「我不愛你?瓦萊麗!我愛你象愛一百萬法郎一樣!」
「不夠!……」她說著,跳上克勒韋爾的膝蓋,兩條臂膀繞着他的脖子象弔在鈎子上一樣。「我要你愛我象愛一千萬,比愛世界上所有的黃金還要愛。亨利要不了五分鐘,就把心裡的話告訴我的!噯,親愛的胖子,你什麼事呀?來,把你的心事倒出來看看……痛痛快快,一五一十的告訴你的小心肝!」
她用頭髮挨着克勒韋爾的臉,擰着他的鼻子玩兒。
「哪有生了這樣的鼻子而把秘密瞞着他的瓦瓦——萊萊——麗麗的!」
瓦瓦,鼻子給擰到右邊;萊萊,鼻子給擰到左邊;麗麗,鼻子又回覆了原狀。
「告訴你,我剛纔見了……」
克勒韋爾說了一半,瞪着瑪奈弗太太。
「瓦萊麗,我的寶貝,你得賭咒,憑你的名譽,憑我們的名譽賭咒,絶對不把我的話泄漏一句……」
「行,區長!我在這兒舉手啦,你瞧!……再加一條腿!」
她的模樣,她的精靈古怪,細麻布中依稀可辨的肉體,把克勒韋爾迷得正象拉伯雷所說的,從頭到腳魂靈兒都出了竅。
「我看到了大賢大德的絶望!……」
「什麼!絶望也有大賢大德的?」她側了側腦袋,學着拿破崙抱著手臂的姿勢。
「我說的是可憐的于洛夫人:她要用二十萬法郎!要不然,元帥和斐歇爾老頭都要自殺了;因為這些事情你多少擔點兒干係,我的公爵夫人,我想補救一下。噢!她真是一個聖母,我知道她的為人,一個錢都不會少我的。」
一聽到于洛兩字和二十萬法郎的話,瓦萊麗長長的眼皮中間立刻射出一道光,好似煙霧之中炮口的火光。
「她怎麼會叫你發善心的,那個老太婆?她拿出什麼來給你看了?……她的……宗教?……」
「我的心肝,別缺德,她真是一個聖潔的,高尚的,虔誠的女人,值得敬重的!……」
「我就不值得敬重了嗎?我?」瓦萊麗惡狠狠的瞪着克勒韋爾。
「我沒有這麼說。」
克勒韋爾這才明白,稱讚賢德是怎樣的傷害了瑪奈弗太太。
「我嗎,我也是虔誠的,」瓦萊麗說著去坐在一張椅子裡;「可是我不把我的宗教當飯吃,我上教堂也是背了人去的。」
她一聲不出,再也不理睬克勒韋爾。克勒韋爾急壞了,去站在瓦萊麗的椅子前面,發覺他糊里糊塗說的話,惹得她千思百想的出了神。
「瓦萊麗,我的小天使!……」
寂靜無聲。她偷偷的擦掉了一顆若有若無的眼淚。
「你說話呀,我的心肝……」
「先生!」
「你想什麼呢,我的愛人?」
「啊!克勒韋爾先生,我想到我的初領聖體!那時我多美!多單純!多聖潔!……白璧無瑕!……啊!要是有人對我母親說:『你的女兒將來是一個婊子,要欺騙她丈夫,有朝一日警察局長會在一所小公館裡捉她的奸,她要賣給克勒韋爾去欺騙于洛,兩個該死的老頭兒……』呸!……嘿!多愛我的媽媽,等不到聽完就要氣死……」
「你靜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