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要下班的哨兵最低限度會知道誰來接他的班,還可以和接班的人交代幾句話。但是路燈卻不知道它的繼承人;它可能供給一點關於雨和霧這類事情的情況,關於月亮在人行道上能照多遠、風兒多半會從哪方吹來這類材料。
有三個東西站在排水溝的橋上,它們把自己介紹給路燈,因為它們以為路燈可以讓位給它們。一個是青魚的頭——它在黑暗中可以發出亮光。它覺得如果有它待在路燈桿子上,人們可以節省許多油。另一個是一塊朽木——它也可以發出閃光。它對自己說,它的光起碼比魚頭的光要亮一點;何況它還是森林中一株最漂亮的樹的最後遺體。第三個是螢火蟲。這一位是什麼地方的,路燈想象不出來。但是它卻居然來了,而且還在發着光。不過朽木和青魚頭髮誓說,螢火蟲只能在一定的時刻內發光,因此不能考慮它。
老路燈說它們哪個也發不出足夠的光,來完成一個路燈的任務。但是它們都不相信這話。當它們聽說老路燈自己不能把位置讓給別人的時候,它們很高興,覺得這是因為路燈老糊塗了,不會選擇繼承人。
在這同時,風兒從街角那邊走來,向老路燈的通風口裡吹,並且說:
「我剛纔聽到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難道你明天就要離開嗎?難道這就是我看到你的最後一晚麼?那麼我送給你一件禮物吧!我將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向你的腦蓋骨裡吹,使你不僅能清楚地記得你看見過或聽到過的一切東西,同時還要使你有一個清醒的頭腦,使你能看到人們在你面前談到或講到的事情。」
「是的,那真是太好了!」老路燈說。「我感謝你,只要我不會被熔掉!」
「大概還不會的,」風兒說。「現在我將吹起你的記憶。如果你能多有幾件這樣的禮物,你的老年就可以過得很愉快了!」
「只要我不會被熔掉!」路燈說。「也許,即使如此,你還能保證我有記憶吧!」
「老路燈,請放得有理智些吧!」風兒說。於是風就吹起來。這時月亮走出來了。
「你將送點什麼禮物呢?」風兒問。
「我什麼也不送,」月亮說。「我快要缺口了。燈兒從來不借光給我。相反地,我倒常常借光給他。」
說完這話以後,月亮就又鑽到雲塊後面去了,它不願意人們來麻煩它。
有一滴水從通風口裡落進來。這滴水好像是從屋頂上滴下來的。不過它說它是從烏雲上滴下來的,而且還有一件禮物——可能是一件最好的禮物。
「我將浸潤你的全身,使得你——如果你願意的話——獲得一種力量,叫你一夜就把全身銹掉,化成灰塵。」
不過路燈認為這是一件很不好的禮物;風兒也同意這種看法。
「再沒有更好的嗎?再沒有更好的嗎?」風呼呼地使勁吹着。
這時一顆明亮的流星落下來了,形成一條長長的光帶。
「那是什麼?」青魚頭大聲說。「不是一顆星落下來了麼?我以為它落到路燈裡去了!如果地位這樣高的人物也來要他的位置,那麼我們最好還是回去睡覺的好!」
它這樣做了,其餘的兩位也這樣做了!不過老路燈忽然發出一道強烈的光來。
「這是一件可愛的禮物,」它說。「我一直非常喜愛這些明星,他們發出那麼美麗的光,不管我怎樣努力和爭取,我自己是怎麼也做不到的;他們居然注意起我這個寒磣的老路燈來,派一顆星送一件禮物給我,使我有一種機能把我所能記得的和看見的東西也讓我所喜歡的人能夠看到。這才是真正的快樂哩。因為凡是我們不能跟別人共享的快樂,只能算是一半的快樂。」
「這是一種值得尊敬的想法!」風兒說。「不過你不知道,為了達到這種目的,蠟燭是必要的。如果你的身體裡沒有燃着一支蠟燭,別人也不會看見你的任何東西。星星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們以為凡是發光的東西,身體裡都有一根蠟燭。但是我現在困了!」風兒說,「我要睡了!」於是風就睡下了。
第二天——是的,我們可以把第二天跳過去。第二天晚上,路燈躺在一張椅子上。這是在什麼地方呢?在那個老守夜人的屋子裡。他曾經請求過那「三十六位先生」准許他保留住這盞燈,作為他長期忠實服務的一種報酬。他們對他的要求大笑了一通;他們把這路燈送給了他。現在這燈就躺在一個溫暖的火爐旁的靠椅上。路燈彷彿比以前長得更大了,因為它几乎把整個椅子都塞滿了。
這對老夫婦正在坐著吃晚飯,同時用溫柔的眼光望着這個老路燈。他們倒很想讓它坐上飯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