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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章中,老子又一次使用了「母」、「子」這對概念。在這裡,「母」就是「道」,「子」就是天下萬物,因而母和子的關係,就是道和萬物;理論和實際;抽象思維和感性認識;本和末等關係的代名詞。張松如認為「所謂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正是把概念形成的理論證明,當作對具體事物認識的方法了。西周以來,中國已經產生了例如五行說那樣原始、自發的唯物論。當老子第一次試圖把那種元素化的『物理性形式』推進到更高階段的理論性的形式時,他的理論形式的唯物主義思想,也因受到了歷史與科學條件的限制而表現出某種不成熟性,這種不成熟性,反映到更為複雜的認識論領域中來,就很容易帶上一種以『道』觀物的特點。這是老子在認識上失足落水的一個重要原因。」(《老子校讀》第
301頁)我們基本上同意這種觀點,但又認為老子的確是強調抽象思維,對抽象思維和感性認識的關係講得不夠清楚,這是我們從本章內容中所得知的,不過不能把這一點加以誇大,相反,我們感到,老子對這個問題的論述引用了辯證的方法,他的「知母」、「知子」的觀點是老子哲學思想的精華之一,不僅在春秋末年甚至在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其思想水平是許多哲學家所不及的。本章的言外之意在於,世人都好逞聰明,不知收斂內省,這是很危險的事情,他懇切地希望人們不可一味外露,而要內蓄、收斂,就不會給自身帶來災禍。
第
53章:
使我①介然有知②,行于大道,唯施③是畏。大道甚夷④,而人⑤好徑⑥。朝甚除⑦,田甚蕪,倉甚虛,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⑧,財貨有餘,是謂盜竽⑨。非道也哉!
[譯文]
假如我稍微地有了認識,在大道上行走,唯一擔心的是害怕走了邪路。大道雖然平坦,但人君卻喜歡走邪徑。朝政腐敗已極,弄得農田荒蕪,倉庫十分空虛,而人君仍穿著錦繡的衣服,佩帶著鋒利的寶劍,飽餐精美的飲食,搜刮佔有富餘的財貨,這就叫做強盜頭子。這是多麼無道啊!
[註釋]
1、我:我,指有道的聖人。老子在這裡託言自己。
2、介然有知:介,微小。微有所知,稍有知識。
3、施:邪、斜行。
4、夷:平坦。
5、人:指人君,一本作「民」。
6、徑:邪徑。
7、朝甚除:朝政非常敗壞。一說宮殿很整潔。
8、厭飲食:厭,飽足、滿足、足夠。飽得不願再吃。
9、盜竽:竽又作誇。即大盜、盜魁。
[引語]
這一章尖鋭地揭露了當時社會的一些矛盾現象。在《道德經》一書中,有幾處談到這個問題,如三章、十九章、五十七章、七十五章等。本章描述了社會的黑暗和統治者給人們帶來的深重災難,尤其是統治者憑藉權勢和武力,對百姓姿意橫行,搜刮搾取,終日荒淫奢侈,過着腐朽靡爛的生活,而下層民眾卻陷于饑餓狀況,農田荒蕪、倉藏空虛。這種景況,無怪乎老子把統治者叫做「盜竽」。這一章的內容也可以說是給無道的執政者們——暴君所畫的像。
[評析]
楊興順說:「『盜誇』之人過着奢侈生活,而人民卻在挨餓。按照老子的學說,這類不正常的情況是不會永遠存在下去的,人類社會遲早會回覆它自己最初的『天之道』。老子警告那些自私的統治者,他們永遠渴望着財貨有餘,這就給自己伏下極大的危機。『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四十六章)。這樣,他們違背了『天之道』的法則,而『不道早已』(三十章)。讓早已忘卻先王的金科玉律的自私的統治者不要這樣設想,以為他們的力量是不可摧毀的。這樣的日子是會來臨的:統治者將因自己的一切惡行而受到懲罰,因為在世界上,『柔弱勝剛強』。老子對於壓迫者的熾烈仇恨,對於災難深重的人民的真摯同情,對及對於壓迫人民、掠奪人民的社會政治制度必然崩潰的深刻信念——這些都是老子社會倫理學說中的主要特點。」站在人民群眾的立場上,從社會穩定與發展的角度,抨擊當政的暴君為「盜竽」,這是從老子開始到莊子的道家最為可貴的重要觀點。在莊子外雜篇裡,他提出「竊鈎者誅,竊國者侯」,這是傳統的觀點。事實上那些「財貨有餘」的人才是貨真價實的「盜竽」,「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這是從被壓迫的勞動者的利益出發而發出的吶喊。從這種觀點中,我們也感到這說明了老子並不是腐朽的沒落的奴隷主貴族利益的代言人,而是真切地代表了被壓迫者的願望。
第
5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