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
列禦寇之齊(
1),中道而反(
2),遇伯昏瞀人(
3)。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
4)?」曰:「吾驚焉。」曰:「惡乎驚(
5)?」曰:「吾嘗食于十漿(
6),而五漿先饋(
7)。」伯昏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已?」曰:「夫內誠不解(
8),形諜成光(
9),以外鎮人心(
10),使人輕乎貴老,而其所患(
11)。夫漿人特為食羹之貨(
12),無多餘之贏(
13),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
14),而猶若是,而況于萬乘之主乎!身勞于國而知盡於事,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
15),吾是以驚。」伯昏瞀人曰:「善哉觀乎!女處己(
16),人將保女矣(
17)!」
無幾何而往(
18),則戶外之屨滿矣(
19)。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頤(
20),立有間,不言而出。賓者以告列子(
21),列子提屨,跣而走(
22),暨乎門(
23),曰:「先生既來,曾不發藥乎(
24)?」曰:「已矣(
25),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無保汝也,而焉用之感豫出異也(
26)!必且有感搖而本才(
27),又無謂也(
28)。與汝游者又莫汝告也(
29),彼所小言(
30),盡人毒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
31)!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敖遊(
32),汎若不繫之舟(
33),虛而敖遊者也(
34)。」
【譯文】
列禦寇到齊國去,半路上又折了回來,遇上伯昏瞀人。伯昏瞀人問道:「什麼事情使你又折了回來?」列禦寇說:「我感到驚惶不安。」伯昏瞀人又問:「什麼原因使你驚惶不安?」列禦寇說:「我曾在十家賣飲料的店子裡飲用,卻有五家事先就給我送來。」伯昏瞀人說:「像這樣的事,你怎麼會驚惶不安呢?」列禦寇說:「內心至誠卻又未能從流俗中解脫出來,外部身形就會有所宣洩而呈現出神采;用外在的東西鎮服人心,對自己的尊重勝過尊重年老的人,必然會招致禍患。那賣飲料的人只不過是為了賣掉飲用的羹湯,沒有多少贏利,他們獲利是很微薄的,他們預先送來飲料時的內心打算也是微不足道的,可是還如此地對待我,何況那大國的國君呢?國君親身操勞于國家而才智耗盡於政事,他們定會把重任託付給我並檢驗我的功績。我正因為這個緣故才驚惶不已。」伯昏瞀人說:「你的觀察與分析實在是好啊!你安處自身吧,人們一定會歸附於你了!」
沒有多久伯昏瞀人前去看望列禦寇,看見門外擺滿了鞋子。伯昏瞀人面朝北方站着,豎著枴杖撐住下巴。站了一會兒,一句話也沒說就走出去了。接待賓客的人員告訴了列禦寇,列禦寇提着鞋子,光着腳就跑了出來,趕到門口,說:「先生已經來了,竟不說一句批評指教的話嗎?」伯昏瞀人說:「算了算了,我本來就告訴你說人們將會歸附於你,果真都在歸附你了。當初我曾責備過你讓人們歸附於你,而你卻始終不能做到讓人們不歸附於你。你何必用顯跡于外的做法讓人感動而預先就表現得與眾不同呢!必定是內心有所感動方纔會動搖你的本性哩,而你又無可奈何。跟你交遊的人又沒有誰能提醒告誡你,他們的細巧迷惑的言辭,全是毒害人的;沒有誰覺醒沒有誰省悟,怎麼能彼此相互審視詳察!靈巧的人多勞累而聰慧的人多憂患,沒有能耐的人也就沒有什麼追求,填飽肚子就自由自在地遨遊,像沒有纜索飄忽在水中的船隻一樣,這才是心境虛無而自由遨遊的人。」
第
216講:
鄭人緩也呻吟裘氏之地(
1),祗三年而緩為儒(
2),河潤九里(
3),澤及三族(
4),使其弟墨(
5)。儒墨相與辯,其父助翟(
6),十年而緩自殺。其父夢之曰:「使而子為墨者予也(
7)。闔胡嘗視其良(
8),既為秋柏之實矣?」夫造物者之報人也(
9),不報其人而報其人之天(
10)。彼故使彼。夫人以己為有以異於人以賤其親(
11),齊人之井飲者相捽也(
12)。故曰今之世皆緩也。自是(
13),有德者以不知也(
14),而況有道者乎!古者謂之遁天之刑(
15)。
聖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
16);眾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
莊子曰:「知道易,勿言難(
17)。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
18);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
19)。古之人(
20),天而不人。」
朱泙漫學屠龍于支離益(
21),單千金之家(
22),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
聖人以必不必(
23),故無兵(
24);眾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順于兵(
25),故行有求。兵,恃之則亡。
小夫之知(
26),不離苞苴竿牘(
27),敝精神乎蹇淺(
28),而欲兼濟道物(
29),太一形虛(
30)。若是者,迷惑于宇宙,形累不知太初。彼至人者,歸精神乎無始(
31),而甘冥乎無何有之鄉(
32)。水流乎無形,發泄乎太清(
33)。悲哉乎!汝為知在毫毛(
34),而不知大寧(
35)。
【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