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她記著在糊塗情形中的外祖母這話,再去詳細望孩子,她望得出許多地方孩子是既不像媽也不像爸的有另一種風度存在的。鼻子,耳,長的眼,向上略豎的眉,以及笑時口角的帶媚的垂線,全是那個人。這母親,兩年前,就因為這種笑,使自己冒了一種險,勇敢的作了一些自己在另一時想來也頗吃驚的事。命運的作弄成為人們追悔的根由,一時稍稍任性,一切的事一眨眼又成為過去,不能稍稍凝固,逝去了。人事隨時間逝去,仍然凝固下來彷彿作成了生命上一種嘲弄表記的就是這孩子。但直到如今,情形是就是那名義上作父親的人,也似乎毫不對於他自己地位加以疑惑,因而感到苦悶的。
正因為外祖母,父親,以至於熟人,都有這信任,沒有人願意對他自己親權加以一分疑惑,所以母親才能看到這孩子長大。孩子如今是出了世的第一週年,孩子的來由,是兩年前的事了。
事雖是兩年前事,但她想來又像是許久許久以前的事了。
若非今天孩子的外祖母的來信,雖是縱把孩子抱在手上也不至於再去想起孩子出世因緣的。
她想起她的秘密,重新溫習當時的任性的行為,對於孩子,就生了另外一種憐憫,極溫柔的把孩子抱到懷中,把小手
在自己的嘴邊。坐到樹蔭木椅上了。
一朵白雲在頭上過去。母親指雲給小孩看。
「寶寶,這是雲。」
孩子就說「雲」。
「雲是寶寶的爸爸。」
小孩子就又說「爸爸」。
「雲是爸爸。」
「雲——爸爸。」
一個名字叫做雲的青年在母親印象中湧起,母親獨自作著無望無助的微笑。
她笑了,她心中,為自己這微笑感到嚴肅,她第二次還是微笑。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