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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過渡,……一個熟人,我們談起你,……我喊你,你可不答應!」
「是誰?」
「你猜,翠翠。不是陌生人,……你認識他!」
翠翠想起適間從竹林裡無意中聽來的話,臉紅了,半天不說話。
老船夫問:「翠翠,你得了多少鞭筍?」
翠翠把竹籃向地下一倒,除了十來根小小鞭筍外,只是一大把虎耳草。
老船夫望了翠翠一眼,翠翠兩頰緋紅,跑了。
一八
日子平平的過了一個月,一切人心上的病痛,似乎都在那份長長的白日下醫治好了。天氣特別熱,各人只忙著流汗,用涼水淘江米酒吃,不用什麼心事,心事在人生活中,也就留不住了。翠翠每天到白塔下背太陽的一面去午睡,高處既極涼快,兩山竹篁裡叫得使人發松的竹雀和其他鳥類又如此之多,致使她在睡夢裡盡為山鳥歌聲所浮著,做的夢也便常是頂荒唐的夢。
這並不是人的罪過。詩人們在一件小事上寫出一整本整部的詩;雕刻家在一塊石頭上雕得出骨血如生的人像;畫家一撇兒綠,一撇兒紅,一撇兒灰,畫得出一幅一幅帶有魔力的彩畫,誰不是為了惦著一個微笑的影子,或是一個皺眉的記號,方弄出那麼些古怪成績?翠翠不能用文字,不能用石頭,不能用顏色,把那點心頭上的愛憎移到別一件東西上去,卻只讓她的心,在一切頂荒唐事情上馳騁。她從這份隱秘裡,便常常得到又驚又喜的興奮。一點兒不可知的未來,搖撼她的情感極厲害,她無從完全把那種癡處不讓祖父知道。
祖父呢,可以說一切都知道了的。但事實上他又卻是個一無所知的人。他明白翠翠不討厭那個二老,卻不明白那小伙子二老近來怎麼樣。他從船總處與二老處,已碰過了釘子,但他並不灰心。
「要安排得對一點,方合道理,一切有個命!」他那麼想著,就更顯得好事多磨起來了。睜著眼睛時,他做的夢比那個外孫女翠翠便更荒唐更寥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