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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願意知道的是,牛羊在有了官的地方,會不會發生瘟疫?若牛羊仍然得發瘟,那就證明無須乎官了。不過這時他們還能吃不上稅的家釀燒酒,還能在這社節中舉行那尚保留下來的風俗,聚合了所有年輕男女來唱歌作樂,聚合了所有老年人在大節中講述各樣的光榮歷史與漁農知識,男子還不曾出去當兵,女子也尚無做娼妓的女子,老年人則更能盡老年人責任。未來的事誰知道呢?過去的不能挽回,未來的無從抵擋,也是自然的事!「醉了的,你們睡吧,還有那不曾醉倒的,你們把葫蘆中的酒向肚中灌吧。」這個歌近來唱時是變成淒涼的喪歌,失去當年的意思了。
照這辦法把自己灌醉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只有一個地方的一群男子不曾醉倒。他們面前沒有酒也沒有酒葫蘆,只是一堆焚得通紅的火。他們人一共是七個,七個之中有六個年紀輕輕的,只有一個約莫有四十五歲左右。大房子中焚了一堆柴根,七個人圍著這一堆火坐下,火中時時爆著小小的聲音,那年長的男子便用長鐵箸撥動未焚的柴盡它跌到火中心去。
房中無一盞燈,但熊熊的火光已照出這七個樸質的臉孔,且將各個人的身軀向各方畫出不規則長短不一的暗影了。
那年長的漢子撥了一陣火,忽然又把那鐵箸捏緊向地面用力築,憤憤的說道:
「一切是完了,這一個迎春節應當是最後一個了。一切是……喝呀,醉呀,多少人還是這樣想!他們願意醉死,也不問明天的事。他們都不願意見到穿號衣的人來此!他們都明白此後族中男子將墮落,女子也將懶惰了!他們比我們是更能明白許許多多事的。新的制度來代替舊的習慣,到那時,他們地位以及財產全搖動了。……但是這些東西還是喝呀!喝呀!……」
全屋默然無聲音,老人的話說完,這屋中又只有火星爆裂的微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