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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之以勁,動之以時,明之以序,藏之以虛。勁則能弗撓也,時則能應變也,序則能辨方也,虛則能受益也。勁者信也,時者知也,序者義也,虛者謙也。信以居之,知以行之,義以制之,謙以保之。樸其中,文其外。見則用世,不見則用身。故曰:“雖愚必明,雖柔必強。材何罪焉!」
仲鶡憮然離席曰:「信取于弦乎,知取于軫乎,義取于徽乎,謙取于越乎。一物而眾理備焉。予不敏,願改弦更張,敬服斯說。」
——選自《四庫全書》本《何大復集》
何子有一張琴,三年不去彈它。他的學生戴仲鶡,拿下來裝上弦,進奉請他彈奏。何子拂弄一過,三次撥動琴弦,弦卻不聽手指指揮,發出的聲音雜亂無章,仔細聽它的音響,不知毛病在什麼地方。仲鶡道:「這個毛病在於木質不好。我看它黑黑的,彎彎的,快腐朽了。它的質地不能勝任琴弦,所以彈起來聲音不能發揚。」何子道:“咦!這不是木質的過錯,我要嚴厲責備制琴人!凡是做一張琴,首先要選擇木材,但更重要的是要審察是不是按照規格製作成器。琴器有四:弦、軫、徽、越。弦用來發音,軫用來控制弦,徽用來比較音的度數,越用來調和音節。發音就能分出清濁,控制弦就能顯出高下,比較度數就能輕重適當,音節調和就能使音響不沉悶暗啞。故而弦要取它韌性的細密,軫要取它琴捩的圓滑,徽要取它度數的次序,越要取它小孔的通暢。現在這張琴,弦的韌性稀疏,軫的琴捩滯澀,徽的度數失去均衡,越的小孔又淺又隘。稀疏,所以清音濁音不能齊全;滯澀,所以高音低音不能相通;失去均衡,所以輕音重音互相侵越;又淺又隘,所以音聲沉悶暗啞。這樣五音混亂,音律也離開了法度。儘管讓黃帝的樂官伶倫來調弦運指,春秋時的琴師伯牙來按照節拍親自彈奏,他們也不知如何能叫音聲和諧了。
“現在看這張琴的材料,是用桐木製成的。桐木原是生長在深山幽谷,依據着巨大的磬石,經受着風雨的滋化,雲煙的蒸潤,迴繞曲折,光亮沉鬱,外表像綵鳳那樣煥發,質地像金玉那樣完美,不能說不是良材。要是叫製作者按照規格做好,修治完善以備隨時彈奏,鑿削合格以成一張好琴,裝飾美觀以便出而應世。上焉者使君王得到,可以獻之於宗廟,陳設在朝廷,祭享神靈,延見貴賓,唱贊祭禮,疏通隱閉,使民情通暢,萬物潔淨。下焉者使士大夫得到,可以融洽氣質,培養德性,導引情操,和睦心志。何至于黑黑的、彎彎的,成為腐朽之材、無用之物呢!我看天下不責怪材料的人,太少了。魯隱公去棠地觀魚以為是擇善而從,把琴柱縛得牢牢的以為可以使琴弦張弛如意,自己混亂還想要分清事物,自己狹隘還想要求取眾多。直木作輪,屈木作輻,巨木斗栱,細木大梁,哪能不使材料出毛病呵!因此君子對此是很慎重的。
“彈琴要有勁,行動要候時,觀察要有順序,
016/bz>藏要有容量。有勁就能不受阻撓,候時就能應付變化,有順序就能辨別方向,有容量就能受到效益。勁就是信用,時就是智慧,順序就是仁義,容量就是謙遜。信用作為居處,智慧指揮
行動,仁義用來制約,謙虛可以保身。樸實作為內含,文采作為外表。為人所知就出而用世,不為人所知就修養自身。所以《中庸》說:『雖愚必明,雖柔必強。』這怎麼可以責罪材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