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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 176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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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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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6頁

朗讀:

“當戰局開始好轉,成千上萬的德國人開始投降,我受過兩次傷並兩次住院治療之後,把我從高射炮部隊調到司令部的第七處,那裡需要懂外語的人,在我彷彿大海撈針似的找到你之後,就堅持把你也調到這裡來。

「洗衣員塔尼姐非常瞭解奧爾列佐娃。她們是在前線認識的,成了好朋友。她講了很多赫裡斯京娜的事。塔尼娜一笑滿臉開花,笑法跟尤里一樣,不知你注意到了沒有?高顴骨和翹鼻子不那麼明顯的時候,臉就變得非常迷人和可愛了。這是那種同一類型的人,這種人我們這兒非常多。」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也許吧。我沒留意。」

「塔尼娜·別佐切列多娃這綽號多粗野,多不像話。不管怎麼說,這也不是她的姓,而是胡編出來糟蹋她的。你說是木是?」

「她不是解釋過嘛。她是個無人照管的流浪兒,不知父母是誰。在俄國內地,語言粗俗生動,可能管她叫無父兒。她住的那條街上的人不懂得這個外號的意思,叫着叫着就叫成她現在的牲了,這麼叫同他們方言的發音接近。」

戈爾東和杜多羅夫在切爾尼小鎮夜間談話後木久,便來到夷為平地的卡恰列沃。在這裡,兩個朋友正趕上追趕主力部隊的後勤部隊。

秋天,炎熱晴朗的天氣已經持續半個多月了。奧廖爾和布良斯克之間的伏林什內的肥沃黑土地帶在萬里無雲的藍天下泛着咖啡色。

把城市切成兩半的街道同公路匯合在~起。街道一側的房屋被地雷炸成一片瓦礫,把果園裡的樹木燒焦、炸成碎片、連根拔起。街道的另一側也是一片荒涼,不過受炸葯的破壞較輕,那是因為先前房子蓋得也不多,沒有什麼可毀壞的。

先前房子蓋得多的那邊,無家可歸的居民還在冒煙的灰燼中翻騰、挖掘,把從離火堆較遠的地方搜尋到的東西放在一個地方。另一些人忙着蓋土房,把地上的草皮切成一塊塊的,用它們去蓋屋頂。

街道房子蓋得少的那一側搭起一排白帳篷,擠滿第二梯隊的卡車和馬拉的帶篷大車、脫離營部的野戰醫院以及迷失道路、互相尋找的各種軍需後勤部門。這裡還有從補充連隊來的男孩子,戴着灰船形帽,背着打成卷的大衣。他們非常瘦弱,面無血色,拉痢疾拉得虛弱不堪。他們解手,放下行囊休息,吃點東西,以便繼續向西前進。

一半變為灰燼的城市仍在燃燒,遠處遲緩引爆的地雷仍在不斷爆炸。在園子裡挖掘的人不時停下手裡的活兒,伸直身子,靠在鐵鍁把上休息一下,把頭轉向爆炸的地方。

從垃圾裡冒出的煙,灰色的、黑色的、紅磚色的和火紅色的,升上天空,先像立柱或噴泉,後在空中懶洋洋地擴散開,最後又像羽毛似的散落到地面上。挖東西的人繼續幹起活來。

在荒地的這一邊,有一塊四邊圍着樹叢的林間空地,被參天古樹的濃蔭覆蓋着。古樹和灌木叢把這片空地同周圍的世界隔開,彷彿把它變成一個單獨的帶篷的院子,陰涼而昏暗。

洗衣員塔尼妞同兩三個要求同她一起搭車的同連隊的夥伴,還有戈爾東和杜多羅夫,從早上就在這塊林間空地上等候派來接塔尼娘的汽車。團部委託她順便把一批東西帶走。東西裝在幾個箱子裡,箱子裝得鼓鼓地放在地上。塔尼娜寸步不離地守着箱子。其餘的人也站在箱子旁邊,唯恐失去上車的機會。


  
他們已經等了五個多小時。等車的人無事可幹。他們聽著這個見過世面的姑娘沒完沒了的話。她正在給他們講日瓦戈將軍接見她的經過。

「怎麼不記得,就跟昨天發生的事一樣。他們帶我見將軍本人,見日瓦戈少將。他路過這裡,瞭解赫裡斯京娜的情況,尋找見過她的見證人。他們把我推薦給他,說我是她的好朋友。將軍下令召見我。於是他們就把我帶去了。他一點都不可怕。跟大家一樣。黑頭髮,眼睛有點斜。我知道的都說了。他聽完了說謝謝。他問我是哪裡人。我當然支支吾吾。有什麼可誇口的?一個流浪兒。你們都知道。感化院,四處流浪。可他讓我別難為情,講下去。起先我只說了~點,他直點頭。我膽子大起來,越說越多。我確實有很多事可講。你們聽了準不相信,以為是我瞎編的。我想他也一樣。可我講完後他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他說:『你講的可真不尋常,現在我沒空,我還要找你,你放心,我還會召見你。我簡直沒想到會聽說這些事。我一定會照顧你。還有些細節需要核實。說不定我還認你作侄女呢。我送你上學唸書,你想上哪個學校就上哪個學校。真的,我說的是真話。』多會逗笑啊。」

這時,一輛高幫的空大車趕進空地。這是波蘭和俄國西部運乾草的那種大車。兩匹駕轅的馬由一名運輸隊的士兵駕馭着,這種人過去被稱作馬車伕。他趕進空地後便勒住馬,從馭手台上跳下來,開始卸馬。除了塔尼姬和幾名士兵外,其他的人把馬車圍住,求他別卸馬,把他們拉到指定的地方去,當然付給他錢。土兵拒絶了,因為他無權私自使用馬和馬車,他得執行任務。他把卸下的馬牽走了,以後再沒露面。坐在地上的人都站起來,爬上他留在空地上的空馬車。大車的出現和大家同馬車伕的交涉打斷了塔尼娜的話,現在大家又讓她繼續講下去。

「你對將軍講的,」戈爾東請求道,「能不能再給我們講一遍?」

「怎麼不能呢?」

她給他們講了自己可怕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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