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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 92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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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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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旅店是旅店。互不妨礙嘛。他可不是傻瓜,知道把錢投入賺錢的企業。『巨人』電影院裡也有他的股份。」

「您好像以此為榮?」


  

「以家父的精明為榮?那還用說!」

「可你們的社會民主黨呢?」

「得了吧,這於他們什麼事?什麼地方說過,一個用馬克思主義觀點看問題的人就一定是個流口水的窩囊廢?馬克思主義是真正的科學,解釋現實的學說,研究歷史情況的哲學。」

「馬克思主義與科學?同一個相知不深的人辯論這個問題至少是太輕率了。但不管怎麼說,馬克思主義作為一門科學太不穩重了。科學要穩重得多。馬克思主義與客觀性?我木知道還有什麼比馬克思主義更封閉和更遠離事實的學派了。每個人只留心在實驗上檢查自己,而全力宣揚自己永遠不會犯錯誤的神話的當權者又背離了真理。政治不能告訴我什麼東西。我不喜歡對真理無動于衷的人。」

桑傑維亞托夫把醫生的話當成一個說話刻薄的怪人的奇談怪論。他只笑了笑,沒有反駁他。

這時火車又倒車了。每當火車開到出站道岔上的時候,寬腰帶上繫著盛牛奶的鐵桶的女扳道員,倒了倒手裡的毛線活,彎下腰,扳動出站道岔的圓盤,讓火車倒回去。當火車慢慢向後滾去時,她便直起腰來,衝著火車後面揮拳頭。

桑傑維亞托夫還以為她朝自己揮拳頭呢。「她這是對誰呢?」他忖量着。「有點面熟。不是通采娃吧?有點像她。可是我又怎麼得罪她了?未必是她。要是格拉莎又太老了。可這又於我什麼事兒?俄羅斯母親正在發生大變革,鐵路上發生混亂,她這個可憐虫生活困難,就認為是我的錯兒,就向我揮拳頭。見她的鬼去吧,還值得為她傷腦筋呀!」

女扳道員終於揮了揮小旗,又對司機喊了句什麼話,便放列車通過信號旗,駛向曠野,但當第十四節取暖貨車從她身旁飛駛過去的時候,她對幾個坐在車廂地板上嚼舌頭嚼得讓她討厭的人吐了吐舌頭。桑傑維亞托夫又陷入了沉思。

燃燒着的城市的郊區、圓柱型的蓄油槽、電線杆和商業廣告都消失在遠方,眼前出現了另外一番景色:小樹林、山岡以及其間顯露出的境蜒的公路。這時,桑傑維亞托夫說道:「站起來舒展舒展腿腳吧。我快要下車了。您也就剩一站地了。當心點別坐過站。」

「這一帶您當真很熟嗎?」

「熟到家了,方圓一百俄裡都熟悉。我是個律師啊,開業二十年了,因公務到處跑。」

「直到現在?」

「可不是嘛。」

「現在還有什麼樣的業務?」

「您想要什麼樣的,就有什麼樣的。沒有辦妥的舊契約,財貿業務,沒有還清的債務——堆成山,多得不得了。」

「難道這類活動還沒廢止?」

「名義上當然廢止了。可實際上同時還是有互相排斥的事物。既要企業國有化,燃料也要歸市蘇維埃,省國民經濟委員會還需要獸力牽引的交通工具。同時所有人都渴望生活。這是理論與實踐尚未結合起來的過渡時期的特點。所以,需要具有我這樣性格並善於經營的機靈的人。得意的是那些不跟他們走,抓住大把錢就什麼都看不見的人。可是像我父親所說的那樣,有時也得挨嘴巴。半個省的人現在都得靠我供養。我還要到你們那兒去串門,辦理木材供應的事。到你們那兒去非騎馬不可,可我的馬腿瘸了。要是它好好的,我幹嗎坐這破車挨顛。您瞧走得這個饅勁,還叫火車呢。您要到瓦雷金諾去的話,準能用得上我。我對米庫利欽一家人瞭如指掌。」

「您知道我們旅行的目的和我們的打算嗎?」

「多少知道點,猜得出來。有個概念。人對土地的某種嚮往,用雙手養活自己的理想。」

「那又怎麼樣?您好像不讚成?您看行嗎?」


  

「理想大天真,太田園式了。幹嗎要上那兒去呢?願上帝幫助您。可我不相信。有點烏托邦味道,太手工業方式了。」

「米庫利欽會怎麼對待我們呢?」

「不讓你們進門,拿鷄毛撢子把你們趕出去,並且做得對。他那兒沒有你們也夠亂的了,怪事多得不得了,工廠停了工,工人跑散了,說到生計,更是一籌莫展,飼料缺乏,可是你們突然大駕光臨,真是豈有此理,可惡至極。就是他把你們宰了,我也認為他無罪。」

「您瞧瞧,您是布爾什維克,可是您並不否認這不是生活,而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荒誕不經的怪夢。」

「一點不錯。但這是歷史上不可避免的現象,必須通過這個階段。」

「為什麼是不可避免的現象?」

「怎麼啦,您是小孩,還是故意裝傻?您是不是從月亮上掉下來的?饞鬼和寄生蟲駕馭着挨餓的勞動者,並把他們驅向死亡,這樣能夠長久下去嗎?還有其他凌辱和暴虐的形式呢?難道您不明白人民的憤怒、要求正義生活的願望、尋求真理的精神是合法的嗎?您以為在杜馬裡通過議會制、不採取專政手段就能根本摧毀舊制度嗎?」

「我們說到兩岔去了,就是辯論一百年也辯論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是非常贊成革命的,可是我現在覺得,用暴力是什麼也得不到的。應該以善為善,但問題不在這裡。再回到米庫利欽身上。如果等待我們的竟是那樣一種局面,那我們又何必去呢?我們應當向後轉才是。」

「別胡說了。首先,難道米庫利欽是窗子裡唯一的燈光?其次,米庫利欽善良極了,善良到了犯罪的地步。他會大吵大閙一番,死也不肯答應,接着就會軟下來,把身上的最後一件襯衣脫給你,同你分食麵包皮。」於是,桑傑維亞托夫又講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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