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頁
「你指哪一方面?」奇奇科夫說道。
「他是俄國古往今來最擅長治家的人。他買了一座混亂不堪的莊園,用十年多一點兒的工夫使莊園大變了樣,買的時候一年收入剛剛兩萬,現在達到了二十萬。」
“啊,佩服佩服!
這樣一個人的生平應當樹碑立傳供人倣傚!非常,非常願意和他認識。 可他姓什麼呢?“
「姓科斯坦若格洛。」
「請問他的名子和父稱呢?」
「康斯坦丁。 費奧多羅維奇。」
「康斯坦丁。 費奧多羅維奇。 科斯坦若格洛。我非常願意結識他。結識這樣的人可以得到收益。」於是奇奇科夫就詢問起科斯坦若格洛的各種情況來,他從普拉托諾夫嘴裡得到的一切的確是令人驚訝的。「瞧,從這兒開始就是他的地啦,」普拉托諾夫指着田地說。「您一眼就能看出和別人的地不一樣。 車伕,從這兒往左拐。 瞅到這片幼林了吧?這是播種的,別人的十五年也長不了這麼高,可他的只用八年就長成了這樣。 看,樹林到頭啦。然後是莊稼地;隔五十俄畝,還是樹林,也是種的,然後又是莊稼地。 看那莊稼,比別人的密好幾倍。」
「看到啦。 他是怎樣成功的呢?」
“您去問他吧。您會看到……他是個萬事通;這樣的萬事通,您在什麼地方也找不到。 他不僅知道什麼作物喜歡什麼土壤,並且知道什麼作物可以與什麼作物為鄰,在什麼樹林旁邊應種什麼莊稼。 我們這裡別人的地都旱得裂了縫,但他的地卻沒有。他計算需要多少水分就種多少樹。在他手裡,什麼東西都要同時起兩三種作用:他的樹林子除了提供木材以外,落葉和樹蔭還會製造肥料增加地力。做什麼事都是這樣。“
「真是一個奇人!」奇奇科夫說罷,好奇地觀察着田地。一切都井井有條。 樹林圍着籬笆;到處都可以看到牲畜圈,牲畜圈也不是隨意建築的,保持得也令人羡慕;糧垛也都是碩大無朋的。 到處都是一派富裕和豐收的景象。 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裡的主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上了一個小山崗,一座大村子呈在他們眼前。這座村子位於在三個山崗上。這裡一切都顯得富足:街道平坦,農舍結實;不管哪兒停的馬車都又結實又新,遇到的馬也都膘肥體壯;牛羊好象都精挑細選過一樣。連農家養的豬看上去那神氣也都象個貴族。看得出來,這裡住的農夫,正如歌中所唱的那樣,是用鐵鍬從地裡向外挖銀子的。這裡沒有帶各種玩意兒的英國式花園、涼亭和小橋,主人的院宅前面也沒有各種寬闊的大馬路。 從農舍到主人家的大院佈滿了各種工房。 主人家房頂上有一個很大的有窗假樓,那不是為了眺望景色的,而是為了監視各個地方的工作情形的。他們來到了主人家的大門前。 主人不在,迎接他們的是主人的妻子、普拉托諾夫的姐姐,農黃色的頭髮,白皙的面龐,一副純粹俄國式的表情,象普拉托諾夫一樣英俊,也象他那樣無精打彩。 看來好象對於使人們操心的事情,她不操心,也可能因為丈夫廢寢忘食的活動沒有使她參與的餘地,也許是由於她是屬於那種性格曠達的一類人,這類人有感情,有思想,也有智慧,可是碰到事並不十分認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到了一些令人憤慨的糾紛和爭鬥,也不過是說一句:「讓這幫混蛋去折騰吧!他們不會有好結局!」
「你好,姐!」普拉托諾夫說,「康斯坦丁到哪兒去啦?」
「不知道。 他早就應該回來了。 準是有事情。」
奇奇科夫沒有留意端詳女主人。 他想觀察一下這個特別人物的住房,想根據住房推斷主人的脾氣,正如依據牡蠣或蝸牛的貝殼推斷獃在裡面的是哪種牡蠣或蝸牛一樣。 可是他卻什麼結論也沒有得出來。房間也是普普通通的,除了寬敞,沒有別的。 牆上既沒有壁畫,也沒有油畫,桌上也沒擺放古銅器,屋裡也沒有擺滿瓷器和茶具的櫥櫃,沒有花瓶,沒有花,更沒有雕像,——一句話,好象有些清寒。 屋裡擺着一套儉樸的普通傢具,靠牆放著一架鋼琴,鋼琴上蒙了一層灰塵:看樣子主婦很少坐下彈奏。客廳通往主人書房的門開着;但是那裡也是儉樸和清寒。 看得出來,主人回家只是為了休息,而不是回來生活;為了考慮自己的計劃和設想,他不需要書房裡鬆軟的圈椅和各種舒適的設備,他的生活不是坐在火焰熊熊的壁爐前邊聯想,而是在現場苦幹。 他的設想是在現場產生的,一產生出來便立即付諸實施,沒有必要動用筆墨。「啊!就是他!來啦!來啦!」普拉托諾夫說道。奇奇科夫也湊到了窗前。 一個四十來歲的人朝大門口走來,他舉止利索,面目黧黑,頭戴一頂毛絨便帽,他的兩側是兩個下等人,他倆摘了帽子,跟他邊走邊談,好象和他談什麼問題。 一個看上去是普通農夫,另一個象外地來的狡猾的富農,穿一件綠色有褶細腰短上衣。「老爺,您還是吩咐留下吧!」農夫低三下四地說。“不行,老弟,我已經對您說過二十次:別再送啦。 我現在材料已多得沒處擱了。“
「康斯坦丁。 費奧多羅維奇,在您這裡什麼都會有用。象您這麼聰慧的人踏破鐵鞋也找不到。 老爺您給什麼東西都能派上用場。 您吩咐留下吧。」
「我呀,老弟,需要人手;給我送些人手來吧,就別送材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