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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種真正的錢是應該不惜拿一切去交換的,那就是智慧。
神秘教的創始者從前曾提到過一種形象,說凡是未曾神聖化的、未曾入道的人進入下界以後,是要躺在泥坑裡的,而凡是入道而又經過純潔化了的人進入下界以後,就和神明住在一片;這種說法看來是有實際意義的,而並不只是空談。因為,正象他們神秘教裡所說的那樣,很多人都是酒神的執杖者,但很少有人是神秘主義者,這些話按我的解釋就指的是真正的哲學家。
所有這些言語都是神秘的,並且是得自于神秘教的。「純潔」是一個奧爾弗斯派的觀念,原來有着一種儀式上的意義;但對柏拉圖來說,它卻是指免于肉體與肉體需要的奴役的自由。使人感興趣的是,他說到戰爭是由於愛錢而造成的,而錢之所以需要則僅僅是為著肉體而服務。這一意見的前半截和馬克思所主張的意見相同,而後半截則屬於另外一種迥然不同的看法了。柏拉圖認為,如果一個人的需求減到最低限度,那末他就可以不要什麼錢而生活下去;這一點無疑是真確的。但是他還認為,一個哲學家應該免除一切體力勞動;因此哲學家就必需依靠別人所創造的財富而過活。在一個很窮的國家裡是不大能有哲學家的。使得雅典人有可能研究哲學的,乃是白裡克里斯時代雅典的帝國主義。大致說起來,精神產品也正有如大多數的物質商品是一樣地費錢,而且也一樣地不能脫離經濟條件。科學需要有圖書館、實驗室、望遠鏡、顯微鏡等等,而且科學家必須由別人的勞動來維持生活。但是對於神秘主義說來,這一切都是愚蠢。一個印度的聖人或西藏的聖人不需要儀器設備,只纏一塊腰布,只吃白飯,只靠着非常微薄的佈施維持生活,因為他被人認為是有智慧的。這就是柏拉圖觀點之邏輯的發展。
再回到《斐多篇》上來:西比斯對於死後靈魂的永存表示懷疑,並且要蘇格拉底提出證據來。於是蘇格拉底就進行了論證,但是我們必須說他的論證是非常拙劣的。
第一個論證是萬物都具有對立面,萬物都是由它們的對立面產生出來的,——這種表述使我們想到了阿那克西曼德關於宇宙正義的觀點。既然生與死是對立面,所以生和死之中的每一個就必定會產生另一個。由此可知,死者的靈魂是在某個地方存在着的,並且會按適當的順序再回到地上來。聖保羅的話:「種子若不死去就不能新生」,似乎就是屬於這樣的一種理論。
第二個論證是,知識就是回憶,所以靈魂必定是在生前就已經存在的。支持知識就是回憶這一理論的主要事實是,我們具有象「完全相等」這樣一些不能從經驗中得出來的觀念。我們有大致相等的經驗,但是絶對相等卻是永遠不能在可感覺的對象之中找到的;然而我們又知道我們所說的「絶對相等」的意義是什麼。既然這不是我們從經驗裡學到的,所以就必定是我們從生前的存在裡帶來了這種知識。他說,類似的論據可以應用於其他一切的觀念。這樣,本質的存在以及我們對它的理解能力就證明了預先存在着有知識的靈魂。一切知識都是回憶的說法,在《美諾篇》裡(
82以下)得到了詳盡的發揮。在那篇裡,蘇格拉底說:「並沒有什麼教學,有的只不過是回憶罷了。」他聲稱能夠證明他的論點,於是便要美諾叫進來一個小奴隷,由蘇格拉底來問他幾何學的問題。這個小奴隷的回答被他們認為表明了他的確是知道幾何學的,儘管他一直沒有察覺到自己具有這種知識。《美諾篇》和《斐多篇》都得出同樣的結論:知識是靈魂從生前的存在裡帶來的。
關於這一點,我們可以指出,首先是這一論據完全不能夠應用於經驗的知識。這個小奴隷是不能被引導到「回憶」起來金字塔是什麼時候建造的,或者特羅依戰爭是不是確實發生過,除非他恰好當時是親身在場。唯有那種被稱為「先天」的知識——尤其是邏輯和數學——才可能設想是與經驗無關而且是人人都有的。而事實上(撇開神秘的直觀不談),這就是唯一被柏拉圖所承認真正是知識的那種知識。讓我們來看,在數學上我們可以怎樣對待這種論證。
例如相等這個概念。我們必須承認,在可感覺的對象裡,我們並沒有恰恰相等的經驗;我們只是看到大致相等。那末,我們是怎麼達到絶對相等的觀念的呢?還是,也許我們並不具有這樣的觀念呢?
讓我們舉一個具體的例子。一公尺的定義就是現存於巴黎的某根棍子在一定溫度之下的長度。如果我們提到別的一根棍子,說它的長度恰恰是一公尺;這又應該是什麼意思呢?我並不以為我們這句話有任何意義。我們可以說:目前科學所已知的最精確的計量過程也無法指明,我們的棍子比起巴黎的標準尺來究竟是長些還是短些。如果我們足夠大膽的話,我們還可以加上一個預言,即未來的任何計量技術上的改進都不能夠改變這一結果。就經驗的證據可以隨時對它加以反.證的這種意義而論,則它仍然只是一種經驗的表述。我並不以為我們真正具有柏拉圖設想我們所具有的那種絶.對.相等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