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連想的是常去德·拉莫爾府上走動的德·費瓦克元帥夫人。那是一個外國美人兒,嫁給一位元帥,而元帥一年後就死了。她畢生的目標似乎就是讓人忘掉她是實業家的女兒,為了在巴黎成個人物,她就帶頭維護道德。
于連對親王心悅誠服,為了聽他那些可笑的言談,他什麼代價不肯付出啊!兩個朋友說個沒完。科拉索夫極為高興,還從來沒有一個法國人這麼長時間地聽他說話。「這麼說,」興高采烈的親王心想,「我終於能給我的老師上課了,有人聽了!」
「我們一致同意,」他第十次對於連說,「您當着德·杜布瓦夫人的面跟斯特拉斯堡的襪商的年輕美麗的女兒說話時,不可有一丁點兒熱情。相反,寫信時要熱情如火。閲讀一封寫得好的情書乃是正經女人的無上快樂,那是鬆懈的時刻。她不演戲,敢於傾聽內心的呼聲;所以,每天要寫兩封信。」
「不行!不行!」于連氣餒地說;「我寧可被放在臼裡搗碎,也不願意造三個句子;我已是死屍一具,我親愛的,對我別抱任何希望。讓我死在大路邊上吧。」
「誰讓您造句啦?我的包裡有六本手抄的的情書。針對各種性格的女人,我還有針對最貞潔的女人的呢。您知道,卡利斯基不是在離倫敦三里遠的裡奇蒙台地追求過全英國最漂亮的女貴格會教徒嗎?」
于連早晨兩點鐘離開他的朋友,感到不那麼痛苦了。
第二天親王打發人叫來一個抄寫人,兩天後於連得到五十三封編了號的情書,都是寫給最高尚、最憂鬱的貞潔女人的。
「不到五十四封,」親王說,「因為卡利斯基被攆走了。不過,您只想影響德·杜布瓦夫人的心,受到襪商女兒的冷落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天天騎馬,親王發瘋似地喜歡于連。他不知道如何向他證明他這突如其來的友誼,就把他的一個表妹,莫斯科的富有的女繼承人許給他。「一旦結了婚,」他說,「我的影響和您的這枚十字勛章可以讓您兩年內當上上校。」
「可是這枚勛章不是拿破崙給的,那可差遠了。」
「那有什麼關係,」親王說,「不是他創立的嗎?它現在仍然是歐洲的第一勛章。」
于連差不多要接受了,但是他的責任要求他回到大人物那兒去。他離開科拉索夫時,答應寫信,他收到了對他送來的秘密記錄的答覆,朝巴黎飛奔而去;但是他剛剛連續獨處了兩天,就覺得離開法國和瑪蒂爾德對他來說是一種比死亡還痛苦的折磨。「我不會和科拉索夫給我的幾百萬結婚,」他對自己說,「不過,我會聽從他的建議。」
無論如何,誘惑的藝術是他的特長,十五年來他只想這一件事,因為他現在三十歲。不能說他缺乏才智;他精明、狡黠;熱情、詩意在這種性格里不可能存在;他像個檢察官,這就更能保證他不會錯了。
“我得這麼做,去追德·費瓦剋夫人。
“她很可能讓我感到厭倦,但是我會望着她的眼睛,那麼美,那麼像我在這世界上最愛的那一雙眼睛。
“她是外國人,這是一個需要觀察的新的性格。
「我瘋了,我要淹死了,我應該聽從一位朋友的勸告,不相信我自己。」
第二十五章道德的職責
剛剛回到巴黎,我們的英雄就去見德·拉莫爾侯爵,侯爵對他帶回的答覆顯得大惑不解。于連走出他的辦公室,立刻跑去見阿爾塔米拉伯爵。這位漂亮的外國人,占了被判死刑的好處,又兼有頗為莊重的儀態和信教度誠的福氣,加上伯爵這樣高貴的出身,十分地中德·費瓦剋夫人的意,因此她常常見他。
于連鄭重其事地向他承認,他很愛她。
「她是個最純潔、最高尚的有道德的女人。」阿爾塔米拉回答道,—只是有點兒偽善和誇張。有時候,她用的詞我都懂,可是連成句子我就不懂了。她常常讓我覺得我的法國話不像別人認為的那麼好。
認識她,可以使您出名,加重您在社交界的份量。不過,我們去找比斯托斯吧,”阿爾塔米拉伯爵說,他可是個頭腦有條理的人,「他曾經追求過元帥夫人。」
唐·迭戈·比斯托斯讓他們把事情的原委詳加解釋,自己一言不發,儼然一位坐在事務所裡的律師。他有着一張修道士的大臉,留着小黑鬍子,無比地莊重;此外,他還是一個很好的燒炭黨人。
「我明白了,」最後他對於連說,“德·費瓦剋夫人有過情夫嗎?還是不曾有過?因而您有成功的希望嗎?問題就在這裡。我應該對您說,我嘛,我失敗了。現在我不再感到惱火,我這樣說服自己:她常常發脾氣,我很快就跟您講,她還挺愛報復。
「我不認為她是膽汁質的氣質,此種氣質是天才的氣質,是塗在一切行動上的一層激情的光澤。相反,她那稀世的美和鮮麗的顏色來自荷蘭人的粘液質的、沉靜的氣質。」
西班牙人的慢性子和不可動搖的冷漠,讓于連急得慌,時不時從嘴裡不由自主地蹦出幾個單音節的詞來。
「您願意聽我說嗎?」唐·迭戈·比斯托斯嚴肅地對他說。
「請原諒法國人的急性子,我洗耳恭聽,」于連說。
「德·費瓦克元帥夫人因此非常喜歡憎恨,她毫不留情地控告一些她從未見過的人,律師啦,寫像科萊那樣的歌詞的窮文人啦,您知道嗎?」
“‘喜歡瑪羅特
是我的癖好……’”
于連得把整首歌聽完。西班牙人用法文唱得津津有味。
這首絶妙的歌還從未被這麼不耐煩地聽過。唐·迭戈·比斯托斯唱完了歌,說:“元帥夫人讓人把這首歌的作者解僱了:
有一天情人在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