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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斯普羅提亞人的王者,英雄菲冬,將我收納,不問報酬——他的愛子見我遇難,憔悴不堪,遭受疲倦和冷風的折磨,伸出雙手,將我扶起,引路前往父親的房居,替我穿上衣服,一件衫衣,一領披篷。正是在他的宮中,我聽到俄底修斯的訊息。國王說他曾宴請和結交此人,在他回鄉的途中,讓我賞看俄底修斯的財富,所有的聚收,有青銅、黃金和艱工冶鑄的灰鐵,數量之巨,足以饗享他的後人,直到第十代重孫,如此眾多的財物,收藏在王者的宮中。他說俄底修斯去了多多那,求聽宙斯的意願,從那棵神聖、枝葉高聳的橡樹,問知如何返回家鄉,富足的伊薩卡,是秘密行抵,還是公開登岸——離家的時間已有那麼長遠。
他親口發誓,當着我的臉面,潑出奠神的醇酒,在他屋裡,告知木船已被拖下大海,船員們正操槳以待,載送俄底修斯,返回親愛的故園。但在此之前,他讓我先行上路,因為碰巧有一條塞斯普羅提亞人的海船,前往杜利基昂,盛產小麥的地方。所以,他命囑船員們把我捎上,帶給國王阿卡斯托斯,要他們小心關照,但這幫人心懷邪念,打我的主意——如此,我還有要受的苦難。當破浪大洋的海船遠離陸岸,他們當即謀想盤算,決意把我賣作奴隷,剝去我的衣服,我的衫衣和披篷,還之以一領舊篷,一件破舊的衣衫,就是這身衣裳,你已看在眼前。
黃昏時分,他們抵達陽光燦爛的伊薩卡,把我緊緊捆綁在凳板堅固的船上,用一根編絞的繩索,而後離船上岸,急急忙忙地吃過晚飯,在大海的灘沿。其時,神們親自解開捆我的繩子,不費吹灰之力;我用破篷遮住頭臉,滑下裝卸用的溜光的條板,胸肩隱下海面,揮開雙臂,爭泳向前,很快出水上岸,避離了那幫人匯聚的地點。我朝着島內潛行,蹲伏在一片枝葉密匝的灌木叢裡,那幫人大聲喊叫,四處尋找,覺得徒勞無益,停止搜索,轉身回走,登上深曠的海船——一定是神明助信,將我隱藏,輕而易舉;亦是他們帶引,使我來到你的牧舍,見着一位通情達理的好人。看來,我還有存活的機緣。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咳,不幸的陌生人,你的話顛騰翻絞着我的心胸,告訴我這些細節,如何經受苦難,漂流在外。儘管如此,我認為其中仍有部分虛構,有關俄底修斯的敘述,不能使我信服。為何徒勞無益他說謊,一個像你這樣處境艱難的浪人?告訴你,我知曉事情的真相,關於主人的還家。神們痛恨於他,所有的神明,不讓他陣亡在特洛伊人的故鄉,或長眠在朋友懷裡,經歷過那場戰殺——如此,阿開亞全軍,所有的兵壯,將給他堆壘墳塋,使他替自己,也為兒子,爭得傳世的英名,巨大的榮光。
但現在,凶橫的風暴已把他席捲,死得不光不彩。至於我,我避居此地,看守豬群,不進城裡,除非謹慎的裴奈羅珮傳我前往,倘若有人帶來訊息,從海外的什麼地方。其時,人們圍坐在來者身旁,詢問各種細節,無論是關心他的伴仆,悲念久久離家的主人,還是興高采烈的食客,吞糜別人的財產,不付報償。對此類盤索詢問,老實說,我已失去興趣,自從那回被一個埃托利亞人逛騙,告說虛假的故事。
此君殺人故鄉,浪跡廣袤的大地,來到我家,受到慇勤的接待。他說曾見過俄底修斯,和伊多墨紐斯一起,置身克里特人之中,修繕遭受風暴擊損的海船,聲稱主人將要回返,不在夏日,便在秋時,帶著許多財物,連同神一樣的夥伴。請你注意,悲斷愁腸的老人,別忘了神明送你前來,不要瞎編謊言,騙取我的歡心。我的熱情,對你的招待,並非因為你講了這些,而是因為懼怕宙斯,護客的尊神,和發自內心的憐憫。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看來,你確是生性多疑。即便立下誓證,我亦不能使你聽從,使你相信。來把,我們可訂下協約,讓擁居俄林波斯的神明督察雙方執行。倘若你主回返家鄉,他的宮居,你要給我一件衫衣,一領披篷,穿著在身,送我上路,前往杜利基昂,我心想往之的去處;但是,假如你主不得歸返,與我的言告不符,你可遣出夥伴,把我扔下兀挺的峭壁,以此警告後來的乞者,不要謊言欺騙。
聽罷這番話,光榮的牧豬人開口答道:哈,我的朋友,這將是我的美德,為我爭得榮譽,在凡人之中,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倘若我把你引進棚屋,先是熱情招待,繼而把你殺了,奪走你心愛的生命,然後開口祈禱,對宙斯,克羅諾斯之子,帶著愉快的心情!好了,好了,現在是吃飯的時候,但願夥伴們即刻到來,以便在這棚屋之內,整備可口的食餐。
就這樣,他倆一番談說,你來我往,與此同時,牧豬的夥伴們從外面回返,把豬群擾人欄圈,在它們熟悉的地方睡躺過夜,後者擁擠着哄走,呼呼嚕嚕的雜訊響聲一片。光榮的牧豬人見狀,對著夥伴們叫喊:弄出一條最好的肥豬,讓我宰了,招待來自遠方的客人,也好讓我等自己欣享一番,我們,長期承受苦勞的艱難,放養長牙白亮的肥豬,讓別人吞吃勞作的成果,不付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