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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嗎打我們?我們又沒搶他們的麵包。那天夜裡我們保持中立,但心裡在為日本人助威。第二天早晨,局面就恢復正常了:麵包也好,食糖也好,我們又得到了規定的一份。可是你瞧監獄當局採取了什麼措施?他們把日本人從我們牢房抽走一半,而把沒挨過揍的『惡狠』塞進來增援。
這麼一來,『惡狼』們又揍日本人,因為他們在人數上占優勢,又有刀子——他們什麼都有。他們打得十分殘酷,往死裡打。我和那位飛行員實在忍不住了,便站在日本人一邊。」
「反對俄羅斯人?」
奧列格把手從單妞的臂肘上移開,直了直腰。他輕輕擺了擺下頜:
「我不認為盜賊是俄羅斯人。」
奧列格抬起一隻手,用指頭摸了一下從下巴順着腮頰的下緣延伸到脖子上的疤痕,彷彿要把它抹去:
「就在那裡,我也被砍了一刀。」
第十三章 幽靈也—一歸來
從星期六到星期日早晨,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的腫瘤還是一點也沒有消退,一點也沒有軟化。他還沒有起床就明白了這一點。一大早,他就被烏茲別克老頭吵醒了,那老頭從天朦亮的時候就開始咳嗽,整個早晨都衝著他的耳朵咳個不停,真叫他心煩。
窗外已經露白了,陰晦無風的一天已經開始,同昨天、前天一樣,只會增添更多的愁悶。那個哈薩克牧民一清早就盤着腿茫然地坐在床上,活像個樹墩。今天不會有醫生來巡診,也沒有人會被叫去照愛克斯光或包紮換藥,所以,他大概直到天黑都能這樣坐下去。老是讓人感到不安的葉夫列姆又在埋頭讀托爾斯泰那撫慰靈魂的書;偶爾起來在通道上徘徊,震得病床發顫,但總算還好,沒再纏着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也沒跟別的人抬杠。
啃骨者出去了以後,病房裡就一整天沒有他的人影。地質學家——那個很有教養、給人好感的青年,在讀自己的那本地質學,不妨礙任何人。病房裡其餘的人,都安安分分。
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由於妻子要來看他,心裡感到寬慰。當然,妻子不可能給他任何具體的幫助,但至少可以向她訴訴苦:他是多麼難受;打針沒有一點效果;病房裡都有些什麼樣令人可惜的人。聽她說幾句同情的話,心裡也會輕鬆些。還可以讓她帶來書來看看,帶本令人振奮的現代書來。
再就是要她把鋼筆帶來,免得像昨天那樣出洋相,跟一個小青年借鉛筆記藥方。對了,最主要的是囑咐她燁樹菌子的事。
歸根結底,並非完全無路可走,藥物治療不起作用,還有其他的方法。最重要的是,保持樂觀主義精神。
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對這裡的環境也在漸漸地適應。早飯後,他繼續看昨天的報紙,把上面登載的茲韋列夫那篇預算報告的結尾部分看完了。恰好,今天的報紙也及時送到。焦姆卡收下了報紙,但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讓焦姆卡把報紙先遞給他,於是他立刻滿意地讀到孟戴斯一弗朗斯政府垮台的消息。
雕叫你頒佈絞刑!誰叫你把巴黎協定強加於人!)他準備回頭再讀自己所注意到的愛倫堡的一篇長文章,此刻先讀另一篇文章,內容是貫徹執行一月中央全會關於大大提高畜牧業產品生產的決議。
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就這樣消磨時間,直至女護理員通知說他的妻子來了。一般說來,臥床病人的親屬是允許進入病房探望的,但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此時沒有精力去證明自己屬於臥床病人,況且他自己也覺得,還是離開這些沒精打采、垂頭喪氣的人到穿堂間裡去比較自由些。於是魯薩諾夫用絨圍巾把脖子圍上,到樓下去了。
並不是每個人對妻子都像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對卡色那樣,在只差一年就是銀婚紀念的時候,依然一往情深。的確,對他來說,一生中沒有比卡色更親近的人了,沒有任何人能像她那樣善於同他共享成功的喜悅和分擔不幸的憂愁。卡色是個十分能幹的聰明女人,又是忠實的伴侶(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經常在朋友們面前誇讚說:「她的頭腦相當於一個村蘇維埃」。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從來沒產生過對她不忠的邪念,她也沒有不忠於他的行為。
據說,隨着社會地位的不斷提高,丈夫就會漸漸羞於提及自己青年時代的伴侶,這完全是胡說。他們今天的社會地位,與結婚時的水平相比,已是大大地提高了(當年她是通心粉廠的一名女工,最初跟他一起在那裡的和麵車間工作,但結婚之前魯薩諾夫就被提拔到廠工會委員會裡工作,管過安全生產,曾被派去加強商業企業部門共青團方面的工作,還當過一年廠辦九年制學校的校長),但在這段時間裡,夫妻倆的感情沒有發生裂痕,也沒有由於地位的改變而瞧不起人。過節的時候,幾杯酒下肚以後,如果在座的都是普通客人,魯薩諾夫夫婦還喜歡回憶自己在工廠裡工作的往事,喜歡盡情地唱《艱難的歲月》和《我們的紅騎兵,來,我們把自己唱一唱》。
現在,體胖的卡芭,連同她的雙重褐狐色皮大衣、大小跟公文包相仿的手提包以及裝滿了食品的購物袋,在穿堂間最暖和的一個角落裡的長椅上足足占去了
3個人坐的地方。她站了起來,用柔軟而溫暖的嘴唇吻了吻丈夫,讓他坐在自己那翻開的皮大衣的下襬上,使他感到暖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