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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不比普通的圖畫,不止是栩栩欲活,簡直就是活的,也無怪其魔力巨大了。許多人,尤其是青年女人,每晚必到光顧影院一次,為的是要對其崇拜的某一個名男主角,可以目不轉睛看一個飽,因而獲取一番性的興奮。要不是因為這銀幕的媒介,這還在千萬裡以外的男主角又何從看得見呢?
視覺在性擇方面還有另一個用途,不過這用途必須和身體的動作配合之後才發生效力,那就是舞蹈了。塞吉爾把舞蹈叫做「肌肉的性戀」(muscle erotism)。希利以為舞蹈是一種肌肉與骨節的享樂,又加上「皮膚的性戀」。
不過舞蹈的時候,視覺確也有它的任務。視覺的觀看與肌肉的活動需雙方合作,缺一不可。而在相當情形之下,兩者又都可以成為性的刺激。有時候觀看所引起的性刺激比動作還大。
在許多所謂野蠻的族類裡,舞蹈是性擇的很重要的一個方法。體格健全、動作精敏的舞蹈家真可以接受女子的青睞而無愧。到了文明社會,舞蹈的影響究竟健全不健全往往成為一個辯論的議題。數年前,美國精神分析派心理學者布里爾(Brill)曾經在紐約調查過這個問題,他找了
342個特別熱心提倡所謂「新式」舞蹈的人,其中有他的朋友,也有神經上小有問題而曾請他分析過的病人以及其他可以供給可靠答案的人。
其中三分之二是男人,三分之一是女人。他提出三個問題來讓他們答覆:①你跳新式舞蹈時感受到性的刺激麼?
②假如你只看別人跳,而自己不跳,你也感受到刺激麼?
③假如你跳舊式的舞蹈或者別人跳舊式的舞蹈,你也感受到同樣的刺激麼?
對於這一個問題,做肯定答覆的有
14個男人和
8個女人;對第二個,就有
16個男人和
29個女人;對第三個,有
11個男人和
6個女人。 對第二個問題作肯定答覆的若干男女中間也包括所有對第一第三兩個問題作肯定答覆的那些人。做肯定答覆的,絶對的數目雖然男多於女,但相對的,則女比男的略微多些。這些人都是布氏的相識,而在布氏的眼光裡,他們在性的方面都是些神經過敏的人。
在其他人裡,大多數答覆說,他們只得到一番高興與舒服的感覺。無論如何,要說新式的舞蹈是一種粗野的舞蹈,足以煽動性慾,實在是不正確。布氏論文的結論下得很公正,他說新舊各式舞蹈多少都可以減輕一些性的緊張程度,無論它們所能減輕的份量如何,對於神經過敏與多愁善病的女子往往是大有稗益的。舞蹈的風氣有時候可以弄得十分披靡猖狂,那固然是要不得的。
但儘管有這種危險,文明社會還是值得加以培植引導,因為它是縱慾與禁慾兩種勢力之間的一個折衷,既然文明社會的生活鍋爐裡有到這兩方面來的高壓力,舞蹈便可以權充這座鍋爐的一個安全閥了。
我們的討論即將結束。不過還有一點應當加上,美根本是女人的一個特質,可以供男人的排徊思慕,就是女人所欣賞的也仍然是別人中間的一些女性的美。
反轉來,通常的女人對於男人的美卻不這樣崇拜景仰。男子何嘗不美,其美又何嘗不及女子?不過男子之美所能打動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美術家和美學家;一是有同性戀的傾向的男人。至于能打動性的興趣,那就只有這兩種裡的後面一種了。無論在一般動物界的情形如何,也無論所謂野蠻族類的情形如何,在文明狀況之下,最能搏取女子歡心的男人往往不是最美的,說不定是美的反面。
斯登達爾站在女人的立場上說:「我們要求的是熱情,只有熱情是靠得住的。美不過供給一些有關熱情的概率而已。」不錯,女子所愛的與其說是男子的美,毋寧說是男子的力量,即身心兩方面的力量。力量是多少看得見的,所以還在視覺的範圍以內。
但我們一想到力量的使用,眾人便又牽涉到另外一個官覺的領域,即我們已經研討過的觸覺了。大家往往很自然地與不知不覺地把看得見的活力翻譯成為覺得出的壓力。我們讚美一個人有力,我們實在並沒有直接覺得他有力,不過間接看出他有力罷了。所以,男人愛女人,是因為女人美,而美的印象是從視覺傳達給意識的。
而女人愛男人,是因為男人有力量,而有力量的印象,雖屬於更基本的觸覺的範圍,卻也需先借道于視覺以達到意識。
力的充盈在視覺方面發生印象,固然是盡人而有的一種能力。不過這種能力,在女人一方要比男人一方強大得多。為什麼男女有這種區別,是很容易答覆的。
女人不作性的選擇則已,否則她總會選一個強有力的男人,因為只有這樣的一個男人才有希望做健全兒女的父親和保家之主。這固然是一個很普通的解釋。不過,這種解釋總還是間接的。我們不妨擱置一邊。
我們還有一個更直接的解釋。男女的性的結合是需要體力的,不過比較主動而用力的總是男人一面,而女人則比較被動。因此,女人有力,並不能證明她是一個富有效率的愛侶,而男人有力,卻多少是一個保證。這保證也許是靠不住的,因為一般肌肉的能力和性的能力並不一定有正面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