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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謝尼耶夫 - 6 / 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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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謝尼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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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車棚的大門永遠敞開着——你隨時都可以跑進去,可以一連幾個鐘頭地傾聽燕子的呢哺聲,沉醉于要捉到其中一隻的幻想之中,幻想坐在輕便馬車上,或者爬進四輪馬車或帶篷的雪橇裡,一顛一簸地奔向遙遠的、遙遠的地方……為什麼一個人從童年起就嚮往遙遠、遼闊、深邃、高峻、陌生和危險的東西呢?嚮往那種既可以使人精神抖擻、又可以為某事或某人而獻身的東西呢?難道「上帝賜予的事物」,只是土地和生命,難道我們的命運只可能是這樣的嗎?顯然,上帝給我們的東西多得多。一想起我在童年看過的和聽過的故事,至今我還感到,其中陌生和奇異的事是最懾人心魄的。“在一個王國裡,在人所不知的一個國家中,在非常遙遠的地方……在那人跡罕至之境,在湛藍的大海之外……有一個漂亮的女皇,聰明絶頂的瓦西莉莎……」

乾燥棚又迷人又可怕,它是一個灰色的稻草蓋頂的龐然大物,空闊得教人有不祥之感。裡面一片昏暗,要是爬到裏邊去,躲在大門下,就可以聽見風在它周圍來回走動,在它裡面搜索,發出沙沙的響聲。在一個角落裡,懸掛着一個蓋滿灰塵的神龕,但是人們說,鬼依然每夜都到那兒去,這種對鬼如此有威脅的神龕和鬼聯繫在一起,就使人特別恐怖。普羅瓦爾遠一些,它在乾燥棚、打穀場、一間已經倒塌的乾燥室和黍田的後面。


  

它是一個不大的、但非常幽深的山谷,懸崖陡壁,底部有一個聞名的「陷坑」①,其中雜草叢生,草深過人。對我來說,這是世界上最荒野的地方。然而卻是多麼美好的荒野啊!看來,我要是能一輩子獃在這個山谷裡,愛上或者憐恤一個人該多好啊!山谷的陡坡上,密密的深草中,有一種深紅色的、花莖褐色而又粘糊糊的、名為聖母的小花盛開着。這小花無論其外觀或名字都極其別緻!在雜草叢中,有一隻鵐烏悲慼宛轉地唱着短短的小調;啾——啾——啾——啾……

① 「普羅瓦爾」在俄語就是「陷坑」之意。



後來我的童年生活逐漸豐富多彩了。我愈來愈注意莊園的生活,愈來愈經常地跑到維謝爾基會,我到過羅日傑斯特沃,諾沃謝爾基,到過巴圖林諾我外婆家裡……

在莊園裡,每當太陽剛剛升起,花園小鳥初次啁啾的時候,我父親就已經醒來。他完全相信,大家都一定與他同時醒來,所以他大聲咳嗽,大聲呼叫:「拿茶炊來!」於是我們都醒了。早晨陽光明媚,我格外歡欣。再重複一遍,我還是不想也不能注意其他的人。

我急不可耐地要儘快跑到櫻桃園裡去,想摘那些被小鳥啄破一被太陽曬紅、心愛的櫻桃。牲口棚裡,早上是一派朝氣蓬勃的景象。這時大門吱吱啞啞發出響聲,人們吆喝着、尖叫着,抽打着鞭子,把一群群的牛和豬,還有毛色灰白、壯實、好動的綿羊趕去吃早上新鮮的飼料,把馬群趕到田間的池塘去飲水,馬群有力地、整齊地踏在地上,發出咚咚的響聲。與此同時,在下房的雪白的廚房內,爐子已經燃起橙黃色的火光,廚娘的工作開始了。

一些小狗爬到窗檯上,有的跑到門口,眼巴巴地望着和圍着廚娘,它們常常又尖叫一聲跑開了……喝過早茶,父親有時帶我一起坐上輕便馬車到田裡去。一些脫了靴子沒戴帽子的農夫在田裡耕地,他們一步一步地走着,時而看看,時而在鬆軟的犁溝上踩空一腳,兩邊搖晃一下,又竭力使自己同鼓足勁頭的馬匹保持平衡,去適應那發出沉重的咿呀聲的木犁,灰色的土塊不斷地爬到犁的砧木上來。數不盡的姑娘拔一會兒黍桿,拔一會兒土豆,她們打扮得花枝招展,顯得興高采烈,一活潑熱閙,一會兒笑聲琅琅,一會兒放聲歌唱。一些割麥的農夫曬得黝黑,他們汗流泱背,敞開衣領,用皮帶纏着腦袋,兩手揮動着大鐮,簌簌作響,在酷暑中刈割着。

不久他們坐下來,伸開兩腿。接着把曬熱的黃色的黑麥垛成一堵厚牆。那些把衣襟掖到腰裡的農婦,跟在男人們的後邊,用耙子工作着。她們彎下腰來,側起身子,與刺人的多穗的麥捆鬥爭着。


  

被太陽烤熱的金黃色的麥捆發出麥桿的香氣。農婦們用膝蓋壓着麥捆,把麥捆捆得緊緊的……那鋒利的大鐮刀的簌簌聲,真是難以形容的令人神往!被沙石磨粗、在水中浸濕了的小鏟子,隨着大鐮的閃閃發光的刀刃,一時在這邊,一時在那邊,靈活地閃爍着。總有那麼一個割麥的農人,講些扣人心弦的事情,——差點刈掉了整個鵪鶉窩啦,險些捉到一隻小鵪鶉啦,把一條蛇截斷了一半啦。我也知道了一些有關農婦工作的事情。

如果晚上有月亮的話,他們有時就在夜間捆麥,因為白天太乾燥,穗粒容易脫落。這種夜間的工作,我感到有一種詩意的美……

這樣的日子我記得很多嗎?不,很少,很少。現在我所想象出的早晨的情景是在我記憶中閃現的,各個不同時期的,而且是不連貫的。我記憶中的晌午的情景是這樣的:炎熱的太陽,噴香的廚房的氣味,從地裡回來的人因飯菜而引起的健旺精神。這些人當中有父親,有曬得黝黑的領班,他長着捲曲的紅色大鬍子,大搖大擺地騎着一匹汗淋淋的小走馬,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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