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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 105 / 462
中國哲學類 / 黃宗羲 / 本書目錄 || 記錄本頁面 我的閱讀標記

明儒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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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孟子於齊王好樂,而曰『好樂甚,則齊其庶几乎』!於好勇,則曰『請好大勇』。曰好貨,就曰『好貨也好,只要如公劉之好貨』。曰好色,就曰『好色也好,只要如太王之好色』。今人若聽見說好貨、好色,便就說得好貨、好色甚不好了,更轉他不得。

今人只說孟子是不得已遷就的話,其實不知孟子。」


  

先生謂康曰:「為學只好信得『人皆可以為堯、舜』一句。”康曰:「近來亦信得及,只是無長進。」曰:「試言信處何如?」康曰:「只一念善念,便是堯、舜。」曰:「如此卻是信不及矣。

一日之中,善念有幾,卻有許多時不是堯、舜了。只無不善處,便是堯、舜。」康曰:「見在有不善處,何以是堯、舜?」曰:“只曉得不善處,非堯、舜而何?」

先生問康曰:「近日用功何如?”康曰:「靜存。」曰:「如何靜存?」康曰:「時時想著箇天理。」曰:「此是人理,不是天理。天理天然自有之理,容一毫思想不得。

所以陽明先生說『良知是不慮而知』的。《易》曰:『何思何慮。』顏淵曰:『如有所立卓爾。』說如有,非真有一件物在前。

本無方體,如何可以方體求得?到是如今不曾讀書人,有人指點與他,他肯做,還易得,緣他止有一箇慾障。讀書的人,又添了一箇理障,更難擺脫。你只靜坐,把念頭一齊放下,如青天一般,絶無一點雲霧作障,方有會悟處。若一心想箇天理,便受他纏縛,非惟無益,而反害之。

《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你今想箇天理,反添了這箇人心,自家常是不安的。若是道心,無聲無臭,容意想測度不得。容意測度又不微了。

《中庸》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怒而無有作惡,喜而無有作好,所謂情順萬物而無情,心普萬物而無心,無動無靜,方功夫的當處。譬之鏡然,本體光明,妍來妍照,媸來媸照,鏡?原是空的,沒有妍媸。你今如此就謂之作好。」康曰:「如此莫落空否?」曰:「不要怕空,果能空得,自然有會悟處。」康曰:「如此恐流於佛學也。」曰:「空亦不同。有一等閒人的空,他這空,是昏昏慒慒,胸中全沒主宰,纔遇事來,便被推倒,如醉如夢,虛度一生。

有異教家的空,是有心去做空,事物之來,都是礙他空的,一切置此心於空虛無用之地。有吾儒之空,如太虛一般,日月、風雷、山川、民物,凡有形色象貌,俱在太虛中發用流行,千變萬化,主宰常定,都礙他不得的,即無即有,即虛即實,不與二者相似。」康曰:「康初亦從空上用功,只緣不識空有三等之異,多了這箇意見,便添一箇理障。今已省得此意,當下卻空不來。」曰:“這等功夫,原急不得,今日減得些,明日又減得些,漸漸減得去,自有私意淨盡,心如太虛。日子忙不得,如忙,又是助長,又是前病復發了。」

康問:「孟子云『必有事焉』,須時時去為善方是。即平常無善念時、無惡念時,恐也算不得有事否?。先生曰:「既無惡念,便是善念,更又何善念?卻又多了這分意思。」康曰:「亦有惡念發而不自知者。」先生曰:“這點良知,徹頭徹尾,無始無終,更無有惡念發而不自知者。今人錯解良知作善念,不知知此念善是良知,知此念惡亦是良知,知此無善念無惡念也是良知,常知,便是必有事焉。其不知者,非是你良知不知,卻是你志氣昏惰了。古人有言曰:『清明在躬,志氣如神。』

豈有不自知的?只緣清明不在躬耳。你只去責志,如一毫私慾之萌,只責此志不立,則私慾便退聽。所以陽明先生責志之說最妙。」


  

先生謂康曰:「人之有是四端,猶其有是四體,信得及否?”康對曰:「康今說信得,只是口?信得,不是心?信得,緣未思量一番,未敢便謂信得。」先生曰:「倒不要思量,大抵世學之病,都是揣摩影響,如猜拳一般。聖門若顏子,便是開拳,見子箇數分明。且汝今要回,須要討箇分明,半明半暗,不濟得事。」康默自省有覺,因對曰:「只因老師之問,未實體認得,便在這?痛,恐便是惻隱之心;愧其不知,恐便是羞惡之心;中心肅然,恐便是恭敬之心;心中辨決,有無當否,恐便是是非之心。即此一問,四端盡露,真如人之有四體一般,但平日未之察耳。」先生喜曰:「這便是信得及了。」康又曰:「四端總是一端,全在是非之心上,惻隱知其為惻隱,羞惡知其為羞惡,恭敬知其為恭敬。

若沒是非之心,何由認得?亦何由信得?此便是良知,擴而充之則致矣。」先生曰:“會得時止說惻隱亦可,說羞惡亦可,說恭敬亦可。」

「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有所見,便不是道。百姓之愚,沒有這見,卻常用着他,只不知是道。所以夫子曰:「中庸不可能也。」中是無所依着,庸是平常的道理。

故孟子言孝,未嘗以割股廬墓的,卻曰:「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言弟則曰:「徐行後長者謂之弟。」今人要做忠臣的,只倚着在忠上,便不中了;為此驚世駭俗之事,便不庸了。自聖人看來,他還是索隱行怪,縱後世有述,聖人必不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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