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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 95 / 462
中國哲學類 / 黃宗羲 / 本書目錄 || 記錄本頁面 我的閱讀標記

明儒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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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為學者但當求之未發也,則仆與執事未怒時功夫,可以打點其為知者乎?抑但求之於已發也?既知求即覺,覺即無不中節處,而已發之和,常人皆有之矣。比及睡時,不知又當屬在何處?以為未發,則庸有夢時,以為已發,則無物在。似此數論,似是而實非,似非而亦是者,良以心之神明兩在不測,指其一處,未或不是,而要其精微則又難定方所,以故須由自家帖然後,下一轉語,乃見分曉耳。若論其極,則一轉語尤為疣贅,蓋本體不息,不貳者也,不息則常,無起無滅,不貳則一,無內無外,此執事所謂「寂感無時,體用無界、無前後、無內外、而渾然一體者也」。

故子思指喜怒哀樂未形之時,而謂之未發,而其所以為已發者,本體分毫不可得而減,有寂之名,而無滅相,良知是也。指喜怒哀樂有形之時,而謂之已發,而其所謂未發者,本體分毫未嘗有所增,有感之名,而無起相,良知之妙用是也。學者之所以與聖人異者,正緣私慾紛拏而意見業雜,纔一念起,漓淳失真,雖其本體未嘗斷滅,而於中和固已遠矣。只是如此說,已是饒舌,此須於靜中密下戒慎功夫,使其空虛明淨,瞭然得所謂本體者,真是不息不貳,無覆文字論說所能盡。


  

知於此,自有怳然者,而他歧之論,始有歸一矣。(《與李見羅》)

近來從事於道者,更相瞞誑,誤己誤人。師心自聖,則以觸處成真,是猶指本身之即仙胎也,而不知破敗之後,已非一元之初,則築基斂己之功,安可輕廢?隨處致知,則以揣摩求合,是猶指節宣之即是仙功也,而不知血肉之軀,已非飛昇之具,則煉神還虛之功,安可盡廢?二說相勝,此是彼非,終日言焉而不知流光不待,則已成埋沒此生。語之以真,則婉纏不透,投之以大,則懾縮不解。若使孔子門中於九泉有地獄,是流當無超度法矣。

某本無所知,少自二氏入來,轉徙交馳,俱不得力。近始知有所謂不息之體者,本參天地而徹古今,如仲尼祖述堯、舜一章,吾人皆與有貲分焉。離是體則無功,故戒慎即所以完是體也;離是功則無效,故位育即所以滿此體也。(《與聶雙江》)

文集

聖人之言心,淵然無朕,其涵也;而有觸即動,其應也。佛氏語其涵者,圓明微妙,而祕之以為奇;俗學即其應者,籹綴繳繞,而離之以為博,要之不能無所近,而亦卒不可入。何者?其不能無所近者緣於心,而卒不可入者遠於體也。聖人者不獨語其涵,懼人之求於微;而不獨語其應,懼人之求於 。

故哀與欽者,心之體也;見廟與墓而興者,其應也。體無所不具,則無所不感;無所不感,則無所不應。因其應而為之文,於是乎有哭擗哀素之等,俎豆璧帛之儀。儀立而其心達,而儀非心也。

此所以為聖人之學也。佛氏則從其應,而逆之以歸於無,曰墓與廟、哀與敬皆妄也,而性則離於是者也。俗學者非之曰:「此有也。」則從而煩其名數,深其辯博,而以為非是則無循也。

然不知泯感與應者,既以玄遠空寂為性,而其溺於名數辯博者,又詳其末而忘其所以然。予故曰:「禪與俗卒不可入者,由遠於體也。」聖人之言心,詳於宋儒,最後象山陸氏出,盡去世之所謂繳繞者,而直指吾人之應心曰:「見墟墓哀而宗廟欽者心也,辨此心之真偽,而聖學在是矣。」其於致力之功,雖為稍徑,而於感應之全,則指之甚明,而俗學以為是禪也。

其所未及者名數辨博也。嗟乎!象山指其應者,使人求其涵也。佛氏逆其應於無,而象山指其 於應,以是為禪,然則為聖人者,其必在名數辯博乎?以儀為心,予惡乎哀欽之無從也。(《象山集序》)


  
瞿曇之宗,其始以生死禍福之說,濟其必行,是以習聞其說者,皆抱必得之志而來,雖狂夫悍卒,皆能捨其舊而從於寂寞孤苦之鄉,甚或面壁投崖,刎身燃指而不悔者,其志誠切,而其事誠專也,而尚安假於言乎?後世之言聖學者,志本非有求為聖賢之心,因循前卻,與習相成,甚或姑以是而息其馳驟之倦,蓋其心以為詞說之不博,而記聞之不多,則其言不行。而其上焉者,始畢其力於訓註,涉獵以求為功果,朝移暮易,而翻於所謂痛切身心者,宜其有所遺而不及矣。此則立志之過也。為佛者,其說誠冥漠迂遠,而其為事則未嘗苟也。

付法傳衣,登壇說法,號稱具眼,以續其師者,必其真證而自得焉,而猶或不敢當也。後世之言學者,實則不至,而急於立說,則固有窺之未精而見之未定者。固已遂為人人之所傳矣。雖其或旋覺於未妥,甚或自悔於晚年,而其書遂行,已不可改。

則其言之多也,雖其本意尚有未慊,而況概之於聖人之道乎!此其立言之過也。夫佛者屏除翳障,獨懼有我,增慢之病,比於貪淫,而強附宗言,謂之譭謗,其於執着是己之戒,若是乎其嚴也。今學者之論,誠有智者之失矣,有愚者之得矣。苟其言之是而足以相濟也,則芻蕘鄙夫固當兼取以從,於是而乃有勝心焉。

或原於偏倚而執之堅,或恥於相屈而必其勝,甚或分門異戶,又或而籓籬焉,則亦無怪乎其言之多而說之激矣,此則勝心之過也。凡是三者,相因為病,所謂本源,沉錮纏綿,雖有特出之才,一入其中,足起足陷,未能自拔,則文字訓解,縱其熠然,譬之古人畫蛇添足,而今更為之鱗爪也,粉飾彌工,去真彌遠。凡若是者,質之於禪,曾有不若此。(《象山粹言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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