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昶者,景泰丙子舉人,授清水教諭,文清之門人也。恭順侯吳瑾總兵於陝,聘為子師,先生固辭。或問故,先生曰:「總兵役某,則某軍士也,召之不敢不往;若使教子,則某師也,召之豈敢往哉?」瑾遂親送二子於其家,先生始納贄焉。肅藩樂人鄭安、鄭寧皆乞除樂籍,從周先生讀書,其感人如此。
成化戊子,容思至小泉,訪之不遇,留詩而去:「小泉泉水隔煙蘿,一濯冠纓一浩歌。細細靜涵洙、泗脈,源源動鼓洛川波。風埃些子無由入,寒玉一泓清更多。老我未除塵俗病,欲煩洗雪起沉 。
白雲封鎖萬山林,卜築幽居深更深。養道不幹軒冕貴,讀書探取聖賢心。何為有大如天地,須信無窮自古今。欲鼓遺音絃絶後,關、閩、濂、洛待君尋。」先生以父游江南,久之不返,追尋江湖間,至揚子而溺,天下莫不悲之。門人最着者,渭南薛敬之,秦州王爵。敬之自有傳。爵字錫之,以操存為學,仕至保安州判。
同知薛思菴先生敬之
薛敬之字顯思,號思菴,陝之渭南人。生而姿容秀美,左膊有文字,黑入膚內。五歲即喜讀書,居止不同流俗,鄉人以道學呼之。成化丙戌貢入太學,時白沙亦在太學,一時相與並稱。
丙午,謁選山西應州知州,不三四歲,積粟四萬餘石,年饑,民免流亡,逋而歸者三百餘家。南山有虎患,倣昌黎之《鱷魚》,為文祭之,旬日間虎死。蕭家寨平地暴水湧出,幾至沉陷,亦為文祭告,水即下泄,聲如雷鳴。奏課為天下第一,陞金華府同知,居二年致仕。
正德戊辰卒,年七十四。
先生從周小泉學,常鷄鳴而起,候門開,灑掃設坐,至則跪以請教。故謂其弟子曰:「周先生躬行孝弟,其學近於伊、洛,吾以為師;陝州陳雲逵,忠信狷介,凡事皆持敬,吾以為友。吾所以有今日者,多此二人力也。」先生之論,特詳於理氣。
其言「未有無氣質之性」是矣。而云「一身皆是氣,惟心無氣」,「氣中靈底便是心」,則又岐理氣而二之也。氣未有不靈者,氣之行處皆是心,不僅腔子內始是心也,即腔子內亦未始不是氣耳。
思菴野錄
心乘氣以管攝萬物,而自為氣之主,猶天地乘氣以生養萬物,而亦自為氣之主。
一身皆是氣,惟心無氣。隨氣而為浮沉出入者,是心也。人皆是氣,氣中靈底便是心。故朱子曰:「心者,氣之精爽。」
心本是個虛靈明透底物事,所以都照管得到。一有私慾,便卻昏蔽了,連本體亦自昧塞,如何能照管得物?
學者始學,須要識得此心是何物,此氣是何物,心主得氣是如何,氣役動心是如何,方好着力進?面去。
千古聖賢,非是天生底,只是明得此心分曉。
天地間凡有盛衰強弱者,皆氣也,而理無盛衰強弱之異。先儒謂「至誠貫金石」,則理足以馭氣矣。
心便是官人,性便是個印信,情便是那文書,命便是那文書上說的物事,文書或寫得好歹,說得利害緊慢,便喚做才。這一弄事物,不是氣怎麼做的?便喚氣。故心、性、情、命、才、氣本同一滾的事,更何異?
德無個大小,且指一物始根,便是大德;發生條達,千枝萬柯,都是那根上出來,便是小德。
接事多,自能令氣觸動心,敬則不能為之累,否則鮮不為之累。
心之存,則海水之不波;不存,則沙苑之揚灰。
仁則是心求仁,非一方也。但心有所存主處,便是求仁。觀諸孔門問答,可見師之教、弟子之學,都只是尋討個正當低心,心外無餘事。
《太極圖》明此性之全體,《西銘》狀此性之大用。
「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標貼出個心之體用來。程子因而就說個「體用一源,顯微無間」,包括這兩句。
「有朋自遠方來」,與「天下歸仁」之旨同。
「活潑潑地」只是活動,指鳶魚也。便見得理氣,說得面前活動,如顏子「卓爾」,孟子「躍如」模樣。
天地無萬物,非天地也;人心無萬事,非人心也。天地無物而自不能不物物,人心無事而自不能不事事。而今天下只是一個名利關住紮了,壅住多少俊才,可勝歎哉!氣化然也。
氣化人事,不可岐而二之,須相參而究之,然後可以知天道消息,世道隆替。
因天地而定乾坤,因高卑而位貴賤,因動靜而斷剛柔,因方類物群而生吉凶,因天象地形而見變化。此聖人原《易》之張本以示人,故曰「《易》與天地準」。
《太極圖》雖說理,亦不曾離了氣。先儒解「太極」二字最好,謂「象數未形,而其理已具之稱,形器已具,而其理無朕之目」。「象數未形」一句,說了理,「形器已具」一句,卻是說了氣,恁看氣理何曾斷隔了。
雨暘燠寒,風之有無,見得天無心處。風雷變化,氣使然也。
天本無心,以人為心,聖人本無心,以天處心。其未至於聖人者,可不盡希天之學乎!何謂希天?曰:「自敬始。」
凡所作為動心,只是操存之心未篤,篤則心定,外物不能奪,雖有所為,亦不能動。
在天之風霜雨露者,陰陽之質;在地之草木水石者,剛柔質也;在人之父子君臣者,仁義之質。陰陽一剛柔也,剛柔一仁義也。陰陽氣也,離那質不得;剛柔質也,離那氣不得;仁義性也,離那氣質不得。未有無氣之質,未有無質之氣,亦未有無氣質之性。
偶觀杏實,會得一本萬殊道理。當時種得只是一本,如今結了百千萬個,不亦殊乎?一本萬殊,萬殊一本,有甚時了期,就見得天命不已氣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