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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錄 - 105 / 271
中國哲學類 / 顧炎武 / 本書目錄 || 記錄本頁面 我的閱讀標記

日知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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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品晉,宋以來,尤重流品,故雖蕞爾一方,而猶能立國。《宋書‧蔡興宗傳》:「興宗為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常侍如故。被征還都時,右軍將軍王道隆任參國政,權重一時,躡履到興宗前,不敢就席,良久方去,競不呼坐。」元嘉初,中書舍人狄當詣太子詹事王曇首,不敢坐。其後中書舍人王弘為太祖所愛遇,上渭曰:「卿欲作士人,得就王球坐,乃當判耳。殷,劉並雜,無所益也。若往詣球,可稱旨就席。」及至,球舉扇曰:「若不得爾。」弘還,依事啟聞,帝曰:「我便無如此何。」五十年中有此三事。《張敷傳》:「遷江夏王義恭撫軍記室參軍,時義恭就文帝求一學義沙門,會敷赴假還江陵,人辭,文帝令以後め載沙門。敷不奉詔,曰:『臣性不耐雜遷。』正員郎、中書舍人狄當,周赳並管要務,以敷同省名家,欲詣之。赳曰:『彼若不相容,便不如不往。』當曰:『吾等並已員外郎矣,何憂不得其坐。』敷先設二床,去壁三四尺。二客就席,酬接甚歡。既而呼左右曰:『移吾床遠客!』赳等失色而去。」《世說》:「紀僧真得幸于齊世祖,嘗請曰:『臣出自本縣武吏,遭逢聖時,階榮至此,無所須,惟就陛下乞作士大夫。』上曰:『此由江學攵,謝瀹,我不得措意,可自詣之。』僧真承旨詣學攵,登榻坐定。學攵顧命左右曰:『移吾床遠客!』僧真喪氣而退,以告世祖。世祖曰:『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梁書‧羊侃傳》:「有宦者張僧胤候侃,侃竟不前之,曰:『我床非閹人所坐。』」自萬曆季年,紳之士不知以禮飭躬,而聲氣及于宵人,詩字頒于輿皂,至于公卿上壽,宰執稱兒。而神州陸沈,中原塗炭,夫有以致之矣。

○重厚世道下衰,人材不振,王亻不之吳語,鄭綮之歇後,薛昭緯之《烷溪沙》,李邦彥之俚語辭曲,莫不登諸岩廊,用為輔弼。至使在下之人慕其風流,以為通脫。而棟折榱崩,天下將無所芘矣。及乎板蕩之後而念老成,播遷之餘而思耆,庸有及乎?有國者登崇重厚之臣,抑退輕浮之士,此移風易俗之大要也。侯景數梁武帝十失,謂皇太子吐言止於輕薄,賦詠不出桑中。張說論閻朝隱之文,如麗服靚妝,燕歌趙舞,觀者忘疲,若類之風雅則罪人矣。今之詞人率同此病,淫辭艷曲,傳佈國門,有如北齊陽俊之所作六言歌辭,名為《陽五伴侶》,寫而賣之。在市不絶者,誘惑後生,傷敗風化,宜與非聖之書同類而焚,庶可以正人心術。


  

何晏之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鄧之行步舒縱,坐立傾倚;謝靈運之每出人,自扶接者常數人,後皆誅死。而魏文帝體貌不重,風尚通脫,是以享國不永,後祚短促。史皆附之《五行志》,以為貌之不恭。昔子貢于禮容俯仰之間,而知兩君之疾與亂,夫有所受之矣。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揚子《法言》曰:「言輕則招憂,行輕則招辜,貌輕則招辱,好輕則招淫,」四明薛岡謂:「士大夫子弟不宜使讀《世說》,未得其雋永先習其簡傲。」推是言之,可謂善教矣。防其乃逸乃諺之萌,而引之有物有恆之域,此以正養蒙之道也。南齊陳顯達語其諸子曰:「麈尾蠅拂,是王、謝家物,汝不須捉此。」即取于前燒除之。

○耿介讀屈子《離騷》之篇,乃知堯舜所以行出乎人者,以其耿介。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則不可與人堯舜之道矣。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是則謂之耿介,反是謂之昌披。夫道若大路然,堯、桀之分必在乎此。

○鄉原老氏之學所以異乎孔子者,和其光,同其塵,此所謂似是而非也。《卜君》、《漁父》二篇盡之矣,非不知其言之可從也,而義有所不當為也,子云而知此義也,《反離騷》其可不作矣。尋其大指,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此其所以為莽大夫與?


  

《卜居》、《漁父》,法語之言也;《離騷》、《九歌》,放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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