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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雖居家,而朝廷有大利害,知無不言。交趾叛,詔郭逵等討之。公言:「海嶠險遠,不可以責其必進,願詔逵等擇利進退,以全王師。」契丹來爭河東地界,上手詔問公。公言:「熙河諸郡,皆不足守,而河東地界,決不可許。」元豐三年,官制行,改授開府儀同三司。是歲,故參知政事王堯臣之子同老上言:「至和三年仁宗弗豫,其父堯臣嘗與文彥博、劉沆及公同決大策,乞立儲嗣,仁宗許之。會翊日有瘳,故緩其事,人無復知者。」以其父堯臣所撰詔草上之。上以問彥博,彥博言與同老合。上嘉公等勛績如此,而終不自言,下詔以公為司徒,且以其子紹京為閣門祗候。
六年閏六月丙申,薨于洛陽私第之正寢,享年八十。手封遺表,使其子上之,世莫知其所言者。上聞訃,震悼,為輟視朝,內出祭文,遣使致奠所,以賻恤其家者甚厚。贈太尉,謚曰文忠。十一月庚申,葬于河南府河南縣金谷鄉南張裡。
公之配曰周國夫人晏氏,後公四年卒。子男三人。曰紹庭,朝奉郎。曰紹京,供備庫副使,後公十月卒。曰紹隆,光祿寺丞,早卒。女四人。長適保寧軍節度使北京留守馮京,卒,又以其次繼室,封安化郡夫人。次適承議郎范大琮。次適宣德郎范大。孫男三人。定方承事郎,直清承奉郎,直亮假承務郎。
公性至孝,恭儉好禮。與人言,雖幼賤必盡敬,氣色穆然,終身不見喜慍。然以單車入不測之虜廷,詰其君臣,折其口而服其心,無一語少屈,所謂大勇者乎!其好善疾惡,蓋出於天資。常言:「君子小人如冰炭,決不可以同器。若兼收並用,則小人必勝,薰蕕雜處,終必為臭。」其為宰相及判河陽,最後請老居家,凡三上章,皆言:「天子無職事,惟辨君子小人而進退之,此天子之職也。君子與小人並處,其勢必不勝。君子不勝,則奉身而退,樂道無悶。小人不勝,則交結構扇,千歧萬轍,必勝而後已。小人復勝,必遂肆毒于善良,無所不為,求天下不亂,不可得也。」
其為文章,辯而不華,質而不俚。有《文集》八十捲,《天聖應詔集》十一卷,《諫垣集》二卷,《制草》五卷,《奏議》十三卷,《表章》三十捲,《河北安邊策》一卷,《奉使錄》四卷,《青州振濟策》三卷。
平生所薦甚眾,尤知名者十餘人,如王質與其弟素、余靖、張瑰、石介、孫復、吳奎、韓維、陳襄、王鼎、張р之、杜杞、陳希亮之流,皆有聞于世,世以為知人。
元元年六月,有詔以公配享神宗皇帝廟廷。明年,以明堂恩,加贈太師。
紹庭請于朝曰:「先臣墓碑未立,願有以寵綏之。」上為親篆其首,曰顯忠尚德之碑,且命臣軾撰次其事。謹拜手稽首而獻言曰:世未嘗無賢也。自堯舜三代以至于今,有是君則有是臣,故仁宗、英宗至于神考,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則天畀以人,光明偉傑有如公者。觀公之行事,而味其平生,則三宗之盛德,可不問而知也。古之人臣,功高則身危,名重則謗生,故命世之士,罕能以功名終始者。臣觀三宗所以待公,全其功名而保其終始,蓋可謂至矣。方契丹求割地,上命宰相,歷問近臣孰能為朕使虜者,皆以事辭免。公獨慨然請行。使事既畢,上欲用公,公逡巡退避不敢居,而向之辭免者,自恥其不行,則惟公之怨,比而讒公,無所不至。及石介為《慶歷聖德詩》,天下傳誦,則大臣疾公如仇,構以飛語,必欲致之死地。仁宗徐而察之,盡辨其誣,卒以公為相。及英宗、神宗之世,公已老矣,勛在史官,德在生民。天子虛己聽公,西戎、北狄視公進退,以為中國輕重。然一趙濟敢搖之,惟神宗日月之明,知公愈深。公雖請老,有大政事必手詔訪問。又追論定策之勛,以告天下,寵及其子孫,然後小人不敢覆議,雍容進退,卒為宗臣。古人有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豈不然哉!公既配食清廟,宜有頌詩,以昭示來世。
其詞曰:五代八姓,十有二君。四十四年,如絲之棼。以人為嬉,以殺為儇。兵交兩河,腥聞于天。上帝厭之,命我祖宗。畀爾爐錘,往銷其鋒。孰謂民遠?我聞其呻。寧爾小忍,無殘我民。六聖受命,惟一其心。敕其後人,帝命是承。勿劓刖人,矧敢好兵。百三十年,諱兵與刑。惟彼北戎,謂帝我驕。帝聞其言,折其萌芽。篤生萊公,尺笞之。既服既馴,則擾綏之。堂堂韓公,與萊相望。再聘于燕,北方以寧。景德元祀,始盟契丹。公生是歲,天命則然。公之在母,秦國寤驚。旌旗鶴雁,降充其庭。雲有天赦,已而生公。天欲赦民,公啟其衷。北至燕然,南至于河。億萬維生,公手撫摩。水潦薦饑,散流而東。五十萬人,仰哺于公。公之在內,自泉流瀕。其在四方,自葉流根。百官維人,百度惟正。相我三宗,重華協明。帝謂公來,隕星其堂。有墳其丘,公豈是藏。維岳降神,今歸不留。臣軾作頌,以配崧高。
【趙康靖公神道碑(代張文定公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