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頁
王鬍子過來,也與諸人敘禮,他卻都是認識的,與屈道生更是多年相好。王鬍子道:「今日人多,仙壇要設個寬綽的地方纔好。」子云道:「我估量着人多,已經叫人在含萬樓上鋪設了。」又笑問王鬍子道:「你是主壇的法師,請教你,今日是吃齋呢,還是吃葷?」王鬍子笑道:「神仙也是吃肉的,共不用蔥蒜五葷罷。」子云道:「這很好,我們菜裡本不用蔥蒜的。」於是吩咐擺早飯,吃了好上壇。計算人數共是十九位,就在次賢處擺了三桌。吃畢,才到午初。子云先上樓去,看看鋪設,遂命人請眾位上樓。
王鬍子看那樓中,好不精緻,是五大間,卻分作五處,兩面開窗,中設了仙壇。看不盡玉壺寶鼎,古畫奇書,王鬍子自忖一生販買古董,從未見過這些好的。憑欄眺望,猶如身在蓬萊。想揚州鹽商家那些花園,也算精工的了,如何比得上這裡?再如平山堂、虹園也不能彷彿。至于候石翁的起鳳園,更不必提了。這邊子云取出商彞、周□、漢鼎、秦盤,斟上百花釀,焚了百和香,中鋪上一盤淨沙,擺了一個仙乩。大家下樓冠帶,□漱已畢,重親上樓。
王鬍子上前虔誠默禱,一連叩了九個頭。先焚了一通風符,次雲符,又鶴符。候了約有半刻時候,要請兩位仙童扶乩,便 點了鬰林、漱芳,二人扶上。又有半刻工夫,不見運動,王鬍子又磕了頭,再焚個催符。鬰林、漱芳獃獃的扶着,見那乩像有些動,鬰林把手一撥,便旋轉起來,滿盤走了一回,畫了無數的圈子。鬰林疑是漱芳,漱芳疑是鬰林,兩人對著微笑。那乩畫了一回,略停一停,忽又運動,上下往來,成了兩個字。
王鬍子將筆寫了,子云等就在兩邊看時,分明是「珠珍」兩字。
後又一連寫了五個是「為輦玉為輪」。再看又寫了七個王,鬍子一一記了,已得兩句七言詩。眾人點頭,暗暗稱奇。又見運動得更快了。斜斜的兩行,寫得甚草。王鬍子卻認得,寫了出來是:珍珠為輦玉為輪,去請瑤台絳闕真。
朱鳥窗前問阿母,碧桃花樹幾千春。
原來是首降壇詩。眾人知是女仙,越加敬謹。復又寫出數語道:「吾仙杜蘭香奉金母命,至東海蓬萊仙闕,邀請碧霞仙府神君,便道來游。王髯有何疑問?」王鬍子連忙下了拜,來問道:「那位要問,就請禱告,好待上仙判斷。」眾人心上都沒有事,不過來看熱閙的。及王鬍子問時,你推我,我推你,沒有一個肯上前。子云忍不住笑道:「既諸位沒有問的事,我要問一個人。」就叫:「玉儂,你來跪下。默禱默禱,請上仙判判你的終身,後來如何?」琴言原想自己問問,不好搶先上來,今見子云叫他,即便上前跪下,叩頭默禱了一回。只見乩上運動,已寫了兩三行。琴言起來,站在王鬍子背後,看他寫出,也是首七絶,道:薄命紅顏最可憐,杜鵑啼血自年年。
再生不記前生事,父子相逢各惘然。
眾人看了,不解其意,有的還在細細推求。但第四句總解不出來,琴言只是發怔。王鬍子道:「你再禱告禱告,求個注 解。」琴言又禱告了,乩上又判了四句是:前世之因,今生之果。
杜郎且退,屈翁上前。
屈道生聽了,恭恭敬敬,上前叩拜,站立在旁。乩上又判了一首詩,王鬍子錄出,眾人看是:可憐一死因嬌女,三絶曾傳鄭廣文。
後日莫愁湖上去,蓮花香繞女郎墳。
又判道:「汝前生為江寧府推官,杜郎為汝嬌女,十五夭亡,汝傷悼成疾而歿。七十七年前事也。前因具在,後果將成。」
子云看了,不禁笑道:「據上仙所判,玉儂前世,竟是道翁的女公子了。」琴言不覺紅暈了兩頰,道生也覺奇異,欲要再問時,見乩又動起來,寫道:「吾去也,坡仙來。」寫罷,寂然不動。
道生與琴言拜送了杜蘭仙,重新焚香換酒,眾名士一齊下拜,換了琪官、春喜上來扶乩。道生道:「今日坡仙必有佳作,我們當□漱恭讀。」只見乩上寫道:翩翩裙屐佳公子,舞席歌場日終始。
興似春山再展雲,情如秋浦長流水。
眾人看了,都欣欣然說道:「坡仙要作長古了。」子云叫人取了一幅白絹箋,研好了墨,請道生另寫。只見乩上又寫道:梅花一枝開春先,瑤琴三尺彈‧{弦。
紅愁綠怨淚沾袖,明月一年幾度圓。
道生寫了。仲清對金粟道:「這四句像是說庚香與玉儂的。」
金粟點頭。子玉看了,分明一個梅字,一個琴字,也知道是說他們二人的,心裡又想道:「難道坡仙今日要將這十九個人全寫入詩內麼?」子云與諸人也都看了,蕙芳獃獃的看著乩盤,只見道生又照着乩上寫了四句是: 春江水漲輕航出,蕙質蘭心人第一。
大賈空存惜玉心,分香浪費金條脫。
蕙芳看了兩句,喜動顏色,及看到「分香浪費金條脫」,不覺臉上又微泛紅潮,怕人題起潘三的故事。止有道生不懂,吟哦了幾遍。眾人心裡想道:「怎麼這些事神仙都會知道?這也奇極了!」各各駭異。又見寫道:名園公子人中英,于彼于此俱有情。
珠輝寶氣聯星斗,金光燦爛雲霞明。
道生寫了,對著子云、吉甫道:「這像是說你們二位呢。」
子云、吉甫俱說「漸愧!慚愧!」寶珠看了,也知道帶著他,且與吉甫相聯,心甚喜歡。只見又寫道:石崇王愷人爭羡,世德勛門荷天眷。
只惜豪華怒□琴,明珠減價珊瑚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