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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385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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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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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同了醫官,替狄希陳仔細診視,醫官道:「這是暴驚入心。速備活豬心伺侯,待藥到,研為細末,將豬心切破,取熱血調藥,薑湯送下,自然無事。」醫官回去,送了一丸硃砂為衣的鎮驚丸,約有龍眼大。如法調灌,狄希陳漸漸的眼睛轉動,腹內通響,吐了許多痰涎,漸覺省得人事。看見素姐,用手伸去扯他,素姐將狄希陳的手,儘力一推。狄希陳道:「前向接你同行,你堅執不來;如今千山萬水,獨自怎生來得?不知受了多少辛苦?與甚人同路?那個跟隨?忙快備飯。」

狄希陳語語溫柔,薛素姐言言惡罵。童寄姐見他不是善物,未免有好幾分膽怯。到是張樸茂的媳婦羅氏,走到寄姐跟前,使了個眼勢,把寄姐吊到背靜處所,悄悄說道:「你因甚麼見了他,便有些餒餒的?別說他不過是一個少眼沒鼻子的東西,他就是條活龍,也不過是一個。咱是一統天下的,別說合他惡照,就是輪替着鬥他生氣,也管教氣殺他。人不依好,你越軟越欺,你越硬越怕。他打,你就合他打;他罵,你就合他罵。你要打過他,俺眾人旁裡站着看;他要打過你,俺眾人妝着解勸,封住了他的手,你要揀着去處,儘力的打。你說:‘做官的京裡娶我,三媒六證,過聘下茶,沒說家裡還有老婆。你就是他的老婆,可已是長過天皰頑癬,緝瞎了眼,蝕弔了鼻子。《大明律》上:’惡疾者出。‘惡疾還有利害過天皰瘡的麼?你要十分安分,我合你同起同坐,姊妹稱呼,咱序序年紀,誰大誰是姐姐,誰小誰是妹妹。家照舊是我當,事依舊是我管。我把好衣服與你穿,好飯食與你吃,一月之內,許漢子合你睡兩三遭。這是上一等的相處。你要不十分探業,我當臭屎似的丟着你,你穿衣我不管;你吃飯我也不管,漢子不許離我一步兒,這是二等的相處。你再要十分歪憋,我就沒那好了!多的是閒房,收拾一座,請你進去住着,弄把嚴實些的鐵鎖,鎖住了門,一日斷不了你兩碗稀粥,你有命活着,我也不嫌多;你沒命死了,我也不嫌少。做官的升了時節,你死了,萬事皆休;你要不死,只得送你程老,沒的留着你那活口,叫你往家去鋪搭呀?賭不信,你只依着我硬幫起來,他只還敢這們等的無禮,我就不信了。」寄姐聽說,滿面是笑,說道:「是呀,果然’一個不敵兩人智'是實。人不依好,你說的有理。」


  

寄姐折身回去,素姐正在那裡喬腔罵狄希陳不叫寄姐合媳婦丫頭替他磕頭。狄希陳望着寄姐道:「姐姐才來,你合他行個禮兒。」寄姐沒等素姐開口,搶着說道:「誰是姐姐呀?叫我奶奶的,不知多少,我還不自在哩,‘姐姐,姐姐’的呢!待行個禮,過來行就是了!說呀說的,待指望叫我回他的麼!」

素姐正氣的言語不出。狄希陳又叫家人媳婦合丫頭們與奶奶磕頭。羅氏承頭說道:「不是年,不是節,為甚麼又替奶奶磕起頭來?」狄希陳道:「是家裡來的奶奶呀。」羅氏道:「倒沒有這們說哩!一家子一位奶奶罷了,有這們些奶奶呀?少鼻子沒眼睛的,都成了奶奶,叫那全鼻子全眼的可做甚麼呢?‘家無二主,國無二王’。待磕的請磕,我這頭磕不成。」眾人見羅氏說出這話,伊留雷的老婆更是敲敲頭頂腳底板兒動的主子,曉得其中主意,也就介面說道:「罷呀,一個人管的專,兩個人管就亂了。」

素姐是個皇帝性兒的人,豈是肯受人這般狨氣?綽過一根鞭桿,就待要照着狄希陳劈頭劈臉的打去。寄姐上前,一手將鞭奪住,罵道:「了不的!那裡這們個野杭杭子!新來乍到,還不知道是姓張姓李,就象瘋狗似的!」寄姐不曾堤防,被素姐照着胸前一頭拾來,碰個仰拍叉;扯回鞭去,照着寄姐亂打。羅氏眾人齊說:「反了!打奶奶哩!」一擁上前,把素姐抱的抱,扯的扯,封手的封手。寄姐得空,爬將起來,拿着素姐手內的鞭桿,把素姐按翻在地,使屁股坐著頭,拿着鞭子從頭抽打。把個素姐打的起初嘴硬,漸次嘴軟,及後叫姐姐,叫親媽,叫奶奶,無般不識的央及。狄希陳苦勸不住,只得跪着討饒。哄的衙門口圍了成千成萬的衙役潛聽,東西鄰着縣丞主簿的衙舍,滿滿的爬着兩牆頭的女人竊看。


  
打的素姐至極無奈,無意中打出一個屁來。原來素姐這輩子是人,那輩子原是皮狐。那皮狐的屁放將出來,不拘甚麼龍虎豺狼,聞見氣亮,只往腦子裡鑽。熏的寄姐丟了鞭子,直蹶子就跑。素姐跳起來,依舊撒潑惡罵。寄姐道:「你別罵,我合你好講;你再罵,我就再打!」素姐怎麼肯聽,依舊狠罵。寄姐捲了捲袖,脫了裙子,拿着一根庫裡傳更的籌,趕上前,一手揪着腦後衣領,摔翻在地,罵道:「我就把你這臭賊小婦一頓打死,料相也沒有這裡與你討命的人!我破着不回你山東去,打死沒帳!」素姐慌道:「我怕你,我實不敢了。你有話,我聽著。」寄姐道:「我可不合你說話了,你聽甚麼話,且打了,可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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