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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江乃言道:「東王有可殺之罪;北王無擅殺之權,兩言盡之矣。大王若虞楊黨為患,則殊不足為慮。李秀成乃沉機廣識之英雄,非黨于東王者也。即林鳳翔、李開芳,老成持重,明於大體,亦不用多顧。餘隻吉文元、楊輔清耳。今吉文元統兵在外,趁殺東王之事,尚未傳播,先令一將統兵往助起程,名為助戰,實則監軍,以防其變。此事最不可緩,宜速行為是。」天王聽了,即傳令羅大綱進來,領兵三萬起程,以防吉文元之變。羅大綱領命欲行,錢江又附耳:囑咐羅大綱如此如此。羅大綱一一領諾而出。錢江道:「東王既死,彼之黨羽,必挾大王以處治韋昌輝。大王將何以處之?」天王道:「吾決不忍以同室操戈,自傷大義。倘不獲已,唯有披髮入山,擇賢而讓。多戮功臣,朕不為也。」錢江道:「此系婦人之言耳。為北王計,不如權且避之。待楊黨鎮定,然後退朝未晚也。」昌輝進道:「某殺東王之日,早存一誓死之心。軍師從來說東王有應殺之罪,北王無擅殺之權,韋某知所以自處矣。」說罷欲退。
忽見翼王石達開飛奔進朝上,聲色皇遽,汗流滿面,到時氣喘,開言問道:王未答言。昌輝答道:「此非大王之意。殺東王者,只韋某也。」達開怒道:「東王有罪,其家人何罪,而乃盡行殺之耶?」韋昌輝道:「那有此事?殺東王者,尚在敝府裡,事後則趨朝聽罪,那有殺他全家之事。兄究從何處聽來?」達開道:「城中傳遍矣。吾亦知東王罪有應得,但焉有殺及全家者乎?」昌輝猶力辨其誣。天王急令人打聽,原來韋昌輝進朝之後,其弟韋昌祚,深恐楊黨要謀報復,只道斬草除根,免貽後患,就帶了十餘名壯士,稱說北王有令,一齊擁到東王府裡,不問三七二十一,將秀清全家人口五十餘人,盡行殺戮,不留一個。天王派人打聽之後,回報是實。且言城內人心洶洶,恐楊黨乘機煽動,致成大變。天王聽了,長嘆一聲,頓時淚下。翼王石達開向北王問道:「此事何如?某何嘗說謊?北王請自打點,毋誤國家也。」韋昌輝聽了,大叫一聲,暈倒在地。
天王令左右挾他回府。石達開亦出。是時楊秀清死後,楊黨又眾,都紛紛傳說,以石達開向與韋昌輝知己,都道翼王與北王同謀。金陵城內,暄做一團。
天王憂之。召錢江計議。錢江道:「為今之計,先下諭數東王之罪;並傳翼王不與北王同謀,而歸其罪于昌輝,責以擅殺大臣之罪。昌輝雖主謀擅殺,必有動手之人,不如殺其動手者,必殺害東王全家之人。然後奪北王官爵,以安眾心,庶乎可矣。不然,當殺昌輝以殉眾。否則人心激變,悔之晚矣。」天王憂疑不決。蓋不欲暴東王之罪,亦不欲殺北王之首也。沉吟少頃,又向錢江問道:「更求其次可也。」錢江道:「寧有進于北王者?斷無其次。願大王思之。」時洪仁達在旁。原來仁達最惡石達開,竟從旁大呼道:「此事必翼王主謀,不殺之不足以謝天下。若北王罪不可赦,已不待言矣!錢江道:“觀翼王之責昌輝,則非同謀可知矣。烏可以私意,並害功臣?」仁達道:「彼責北王之殺東王全家,非責其殺東王也。軍師豈亦以其功名而以私意護之耶?他人能殺東王,吾何不可殺翼王?吾必不令東王全家含冤地下也。」是時錢江,已知仁達必要嫁害石達開,不免長嘆。天王向洪仁達道:「翼王精明忠慎,吾兄休得亂言!」仁達道:「大王亦作此言乎?雖然,吾必為東王雪冤。」說到這裡,又顧謂錢江道:「為某致語翼王、北王兩王,毋輕人無尺寸之柄也。」錢江不答,向天王拱手而出。天王亦離座,執錢江手道:「國事如此,奈何?先生為朕謀之!」時錢江淚如下雨,直攜手出堂階,答道:「大王所誤者,全在不忍之心過甚耳。人心服于大王,使佈告東王之罪,以安人心,猶可為也。今尊兄尚如此說,其他可知矣。不然,恐翼、北兩王,亦不能安枕也。願大王思之!」天王道:「請先為朕安置翼王。朕今聽先生矣。」錢江聽了,拜謝而出。
回至府後,忽報石達開來見,錢江忙請至裡面坐定,即以洪仁達之言告知。達開道:「如此,某亦不能安於金陵矣。」說了,又徐徐嘆道:「本欲竭忠盡誠,與天王同謀大事。今宵小不能見容,復何望哉!」錢江道:「足下且安心,聽候消息:吾料天王決不任作此謬妄之舉也。」達開道:「天王仁慈有餘,而決斷不足;某自徑行直道,豈能常防小人之謀害我耶?先生勿多言,吾志決矣!」錢江道:「足下之志,將若之何?」達開道:「大丈夫當謀自立,豈能屈於人下,以伺小人之顏色乎?吾將大舉入川,據天府之地,出入漢中,幸而事成,即與天王犄角之應,有何不可?」錢江道:“如此,則大失算矣。足下如入西川,少帶兵則不足為用;若盡起金陵精鋭之老萬營,則金陵根本反弱矣。與其西行,不如北伐,願將軍毋逞一時之氣,而聽某一言也。達開此時,甚不以錢江之言為然,旋即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