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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島漁夫 - 47 /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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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島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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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頁

朗讀:

她喜歡把她曾居住過的巴黎的種種奇異、美妙的事物講給他聽,但他卻滿臉鄙夷的神氣,絲毫不感興趣。

「離海岸那麼遠,」他說,「全都是陸地,陸地……這必定是有礙衛生的,那麼多房子,那麼多人……在這種城市裡必定有一些可怕的疾病;不,我呀,我是不願在那種地方生活的,肯定的。」


  

她微笑了,很驚異地看到這大小伙子竟是這麼天真的一個小孩。

有時候他倆走進大地的溝壑,裡面長着一些彷彿蜷伏着抵抗海風襲擊的真正的樹木。從那兒,再看不到遠景,地上堆滿落葉,還有一種陰冷的潮氣。四進去的道路兩旁,長着綠色的荊豆,在樹下變得發暗了。接着,小路在某個沉睡在低窪處,因年代久遠而快要倒塌的黑暗、孤寂的村莊的牆壁間變得狹窄起來;而且老是有個十字架在枯枝間高高矗在他們面前,上面那巨大的如屍體般被蛀蝕的木製基督像,顯出無限痛苦的表情。

隨後,小徑又往上升,他們又重新俯視那廣闊的水平綫,重新呼吸到高地和海上的使人充滿活力的空氣。

現在是他在講冰島,講到那沒有夜的蒼白的夏季,那永不沉落的斜射的太陽。歌特不很理解,便要他作些解釋。

「太陽在兜圈子,兜圈子,」他說,一面伸出胳膊向遠方碧藍的海水畫了一圈,「它總是停在低處,因為,你瞧,它沒有氣力升上去;半夜,它只是把邊緣在海水裡浸一浸,隨即又升起來,繼續繞它的圈子。有時候,月亮也出現在天空的另一端;於是兩個各在一邊同時運轉,簡直分不清誰個是太陽,誰個是月亮,因為在那地方,這兩個東西是很相似的。」

半夜還看見太陽!……這冰島該有多遠哪。峽灣呢?歌特好幾次從寫在禮拜堂內的遇難者姓名中讀到這個詞,因而這詞于她彷彿意味着某種不祥的東西。

「峽灣麼,」揚恩回答,「那是些很大的海灣,就像這兒班保爾的海灣一樣;不過那兒環繞着很高的山,那麼高,上面總是有雲遮住,所以從來看不見它究竟高到什麼程度。那是個淒慘的地方,真的,歌特,我肯定。石頭,石頭,全是石頭,島上的人從來不知道樹木是什麼東西。八月半的時候,我們的漁季一結束,就得趕快動身回來,因為這時黑夜開始了,延長得極快;太陽沉落到地下,再也升不起來,在他們那邊,整個冬季都是黑夜。」

「而且,」他說,「在那兒的一個峽灣裡,海岸上也有一個小小的墳場,和我們這裡的一樣,那是為了埋葬班保爾地區在漁季中死亡或沉沒在海裡的人們用的。這也是如波爾—愛旺村一樣聖潔的土地,死者也有和這兒完全一樣的木十字架,上面寫有他們的姓名。普魯巴拉內的兩個戈阿迪烏部埋在那裡,還有西爾維斯特的祖父,紀堯姆·莫昂。」

她於是彷彿看見在那荒涼的海岬下,被那沒有終結的白晝的淡紅色光線照射着的小小墳場。接着,她又想到在和冬季一樣漫長的黑夜裡,躺在冰下和黑暗的裹尸佈下的同一些死者。

「任何時候,任何時候你們都在釣魚嗎?」她問,「從來不休息嗎?」

「是呀,任何時候都在釣魚。而且還有駕船的事呢,因為那邊的海並不總是風平浪靜的。天哪!到了晚上總是疲乏極了,可這倒使我們晚餐時胃口極好,有時候,簡直是狼吞虎嚥呢。」

「你們從來不覺得厭倦嗎?」

「從來沒有!」他帶著一種使她十分難過的自信語氣說,「在船上,在大海上,我從來沒覺得時間過得慢,從來沒有!」

她垂下了頭,感到更加憂傷,更加被海制服了。



5



……在他們共享的這個春日的末尾,夜的降臨又給他們帶回了冬的感覺,於是他們回家坐在燃着樹枝的爐前晚餐。


  

他們最後一次共進晚餐!……但他們還有一整夜可以相抱而眠,這點期待使他們沒有立即悲哀起來。

晚飯以後,他們出外踏上去波爾—愛旺村的小路時,重又獲得了一點春天的溫和感:空氣寧靜無風,几乎有點暖意,殘餘的暮色還久久滯留在田野上。

由於揚恩要去向親屬告別,他們便一道去他父母家,但早早就回來睡了,準備明天拂曉就起身。



2天早上,班保爾的碼頭上擠滿了人。冰島人的啟航在兩天以前就開始了,每次漲潮都有新的一批駛往海面。這天早晨,有十五隻船將和萊奧波丁娜號一同出發,水手們的妻子或母親都來給他們送行。——歌特十分驚異自己竟也混在她們當中,變成了冰島人的妻子,也出於同樣命定的原因來到這兒。

她的命運在幾天之內竟如此急轉直下,使她几乎來不及很好地面對現實;她沿著一面無法停留的陡坡下滑,一直滑到這樣一個不可避免的結局,現在她必須忍受這個結局,正像別的那些女人,那些忍受慣了的女人一樣……

她還從來不曾這樣靠近地參與這種場面,這訣別的場面。所有這一切都是新鮮而陌生的。在這些婦女中,她沒有看見一個與自己相仿的人,因而頗有些孤單和鶴立鷄群之感;她過去的小姐身分,無論如何總是存在着,把她和旁人分隔開。

在這分離的日子,天氣依然晴和,只是洋面上有着從西方滾來的沉重的巨浪,預示着將要起風,人們遠遠看見那等待着這些人的大海,在碼頭外碎成了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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