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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島漁夫 - 15 /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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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島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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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對於自己生得漂亮和神態高貴這一點,揚恩向來不大留意,而且,他只是和西爾維斯特在一起時才像個孩子,只是和他在一起時才唱歌和玩樂;反之,和別人在一起時,他卻沉默寡言,甚至顯得驕傲和陰沉;可是當旁人有求於他時,他又很好說話,只要不惹惱他,他總是和善而且樂於助人的。

他們唱着這支歌,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另兩個人在唱另一支歌,另一支同樣以朦朧的睡意、健康和淡淡的哀愁譜成的簡單曲調。


  

時間悄然流逝,他們並不感到厭倦。

下面,在船艙裡,鐵爐中總是生着火,艙口一直關閉着、好讓那些要睡覺的人感覺是在夜裡。他們睡覺時只需要極少的空氣,而那些城里長大的、不那麼強壯的人所需要的空氣則多得多。他們深厚的肺臟既然整天吸滿了無窮盡的空氣,睡覺時也一併睡着了,几乎不再動彈。他們可以像野獸一樣,蜷縮在無論什麼樣的小洞裡。

換班以後,他們願意什麼時候睡覺就可以什麼時候睡覺,在這持久的光亮中,時辰已無關緊要。他們總是睡得很好,寧靜無夢,整個身心都得到休息。

他們偶爾也想到女人,睡覺時便不大安穩,他們睜大了眼睛捉摸着六星期以後捕魚即將結束,他們不久將有新的情人,或重新佔有已經相愛的舊情人。

但這種情況是很少的;他們更多的是以忠誠的態度想念她們:他們憶起妻子、未婚妻、姐妹、雙親……因為已經習慣于禁慾,在很長的階段內,感官也都沉睡了……

……

南特的若望—弗朗索瓦;

若望—弗朗索瓦,

若望—弗朗索瓦!

……此刻他們凝視着灰色天際深處某種依稀難辨的東西。一縷細煙從水中裊裊上升,帶著另一種比天空顏色稍稍深一點的灰色,像一條極細極細的尾巴。以他們訓練有素的善於探測深度的眼睛,很快就看出那是什麼東西:

「一艘汽艇,那邊!」

「我想,」船長瞧著它說,“我想這是政府的船,是巡洋艦來這兒巡邏……

這縷輕煙給漁夫們帶來了法國的信息,其中有一封由漂亮少女代筆的老祖母的來信。

船慢慢靠近了,不一會就看見了它黑色的外殼,這確是一艘巡洋艦,是到西部峽灣來巡邏的。

與此同時,一陣寒氣逼人的微風,開始在靜止的水面的某些地方吹起波紋,在它光亮的鏡面上繪出藍綠色的圖案,或拖長成條狀,或張開如扇形,或枝枝椏椏化作珊瑚的模樣;這些變化都帶著輕微的響聲極快地完成,似乎是一種覺醒的信號,預示這無邊的麻木狀態即將結束。天空揭開了它的帷幕,變得明朗起來;雲霧重新降落在水平線上,聚整合一堆堆灰色的棉狀物,像是環繞着海的柔軟的圍牆。將漁夫們夾在當中的兩面無邊無際的鏡子——一個在上,一個在下——重又顯得深邃清澈,好像拭去了那使它黯淡的水氣。天色變了,但是以一種不妙的迅速的方式在變着。

所有在這片海域轉悠的法國漁船,布列塔尼的,諾曼底的,布洛涅的,敦刻爾克的,都從四面八方聚攏來。它們像鳥雀一般聞聲而至,集合在巡洋艦的後面;其中甚至還有從水平綫的某些空隙中鑽出來的,到處都出現了它們發灰的小小翅翼,遍佈在這蒼白荒涼的海面上。

它們不再慢慢漂流,而是趁着新起的清風,張滿船帆,箭一般地行駛過來。

冰島還相當遠,卻已看得見了,它彷彿也和那些漁船一樣,想向巡洋艦靠攏。它愈來愈清晰地暴露出它那光禿禿的石頭高山,——這些山岩從來只有一側的下部在明處,似乎躲藏着不願露面似的。它甚至延伸出去和另一個顏色相仿,卻又逐漸加深的冰島相連接。但這是一種幻象,這山嶺更加巍峨的另一個冰島,其實只是水氣的凝聚。

總是低低的、懶洋洋的太陽,無力升到景物的上空,便透過這幻島顯現出來,它透現得那麼清晰,竟像是處在幻島前面似的。這對肉眼說來簡直是一種無法理解的現象。太陽已經沒有光暈,它那圓盤又有了鮮明的輪廓,它彷彿更像一個可憐的、垂死的黃色星球,猶疑不定地停在那兒,在一片混飩之中……

巡洋艦拋錨了,此刻被冰島漁船團團包圍着,從每一條船上都放下一些核桃殻似的小艇,把一些鬍鬚老長、穿著粗劣的魯莽漢子送到巡洋艦上。


  
他們有點像孩子似的,人人都有點要求,為一些小小的傷痛要藥啦,修補點什麼啦,食品啦,信件啦。

還有一些由於犯了過失彼船長送來釘上鐐銬的;因為都是為政府服役,他們覺得這些事都很自然。當巡洋艦上狹窄的下層甲板被四、五個躺倒的釘了腳鐐的大孩子占滿時,給他們釘鐐銬的老船員便對他們說:「側着躺吧,孩子們,好讓人走得過去呀。」他們微笑着,溫順地照辦了。

這一次,有許多捎給冰島人的信件,其中兩封由瑪麗號船長蓋爾默轉交,一封給揚恩·加沃,第2封給西爾維斯特·莫昂這封信是由丹麥轉雷克亞未克,在那兒交給巡洋艦的

郵務員掏空了帆布口袋,把信件分發給他們,他宣讀信封上的地址常常頗為吃力,因為並不都是由書法熟練的手寫出來的。

於是船長說道:

「快些,快些,氣壓在下降了。」

他看見海上划來這麼些核桃殻似的小艇,在這不太安全的地帶聚集了這麼多漁夫,感到有點不耐煩。

揚恩和西爾維斯特總是一塊兒讀信的。

這一次,是在午夜的陽光之下,那太陽總是帶著死去的星球的神情,從水平綫的高處照射着他們。

他們兩人躲在甲板的一角,互相用胳膊勾着肩坐著,慢慢地讀着信,彷彿是為了更深切地體會信中所談家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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