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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豺狼即使出來,它也只能聞聞我的睪丸氣味而已。現在,擔心森林深處有把我連睪丸一起吞掉的傢伙已經無影無蹤了。我走過了這段黑森林之後在盡頭處和我見面的破壞人正在等我,他不是吃人的鬼。既然如此,還有新的使我感到恐怖的嗎?還有,那就只能是那只「大猴子」了。
那是前不久的事,我也像現在這樣,瞎子般地來到這森林邊上,打算到「死亡之路」這一帶隨便玩玩,可是透過密密的樹幹,我卻看到大批的「大猴子」。我想到我這是邊摸着黑向它們的群體裡走去的時候,我是十分害怕的。
「大猴子」,妹妹,你每次去「死亡之路」那一帶去遊玩的時候一定看見過「大猴子」。粗而有棱、黃色稍帶淡綠光彩的竹筒插在地上,它映出發自腐葉土的瘴氣,老樹皮的粉塵,從高處落下的花粉等等緩緩地上升與落下。在這樣的原生林裡,那些「大猴子」們一動不動地藏在大樹後面,或者靠在苔蘚覆蓋的倒木和岩石上。那些看起來像「大猴子」的傢伙原來卻是長了青苔的石頭,據說原生林是從這巨石突兀的地形開始的。
有的說法正好與此相反。不過,大大方方地蹲在這裡的確實是些大石塊,人們仍然稱之為「大猴子」石化之後的石頭。而且我們這些孩子們都說,這是破壞人率領的創建者們殺掉的猴子成了木乃伊,因為有此說法,所以也就有了相應的感受,所以人們也就對此有了茫然的罪孽感。
我現在懷着這種罪孽感,一個人赤身裸體地半夜裡進了這座森林。而且我還必須穿過石化了的木乃伊「大猴子」林立的斜坡。這些「大猴子」們,在漫長的年代裡蹲在此處,彷彿就是為了抓住我這全身紅色光着身子和瞎子一樣的孩子,給以莫名其妙的報復。現在我手指尖碰到的石塊,也許就是許許多多的「大猴子」之中一位首領級的。
但是,既然我無心退回到峽谷,那就只有通過「大猴子」們勢力範圍的森林邊緣的石頭地帶。這可能是破壞人給我的考驗。這考驗的重要程度,大概要以我方纔感受到的恐怖作保證。我不能在伏擊的「大猴子」們抓住我之前就告屈服,咬緊牙關控制着自己,朝着黑暗走去,不出聲地叨咕着下面這些沒出息的話:「啊,大猴子們哪,我不是破壞人和創建者們的血統後代,我是外來者的三島神社神官和秋祭時來演出的江湖女藝人之間生的孩子。
雖然我確實出生於峽谷,但是沒有生活在此地的人們的血統!大猴子們啊,我和當初屠殺你們的那些人沒有血緣關係!」
我是在越來越嚴重的恐怖之中,而且我們當地人誰也沒看到我的,誰也沒有聽到我說話的半夜的森林裡,這些話之所以沒有喊出聲來,也不是甚至害怕顯靈者能聽到人們內心說的話,所以剛冒出這個想法就搖晃腦袋把它趕跑,更不是怕害臊,而是另有原因的。即:由於現在的恐怖的壓力,自己內心湧現的想法正是為了推倒對「大猴子」們的呼籲,我才進入森林的。妹妹,如果把這種企圖換成自己的語言,那就是:我對於這片土地來說,是外來人的父親所生,我想改變我這並非村莊=國家=小宇宙的血緣繼承者的現實。通過夜間進入森林的經驗,為了成為真正的我們當地的人,進入森林深處尋找破壞人,同時衝破「大猴子」們的威脅。
只有實現這種願望,我才能擺脫背叛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的父親=神官而自立!
……這樣,我走了好長的時間,在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麼也看不見的前進之中,感到自己被一種微妙的然而卻是無法抗拒的力量牽引着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奇怪的是身體總往左邊傾斜。很明顯,我前進中的地面是朝左傾斜的。如果能看到前方的事物,我或者能夠抗拒地面的傾斜而恢復平衡。
但是在漆黑之中伸着兩臂摸索前進,又得注意碰傷的腳趾,實際上等於拖着一條腿前進,我只能按着無法抗拒的傾斜地面走去。而且是自己的身體也非常傾斜地前進,那只受傷的腳,腳心有些發燒,踩在地面上感到有股潮氣。森林裡有各種濃重的氣味,水的氣味特彆強。此刻腳下踩的不是以前的腐葉土,草葉和草梗往往纏腳趾。
和此刻之前的不久相比,手碰到的樹,那間隔也大多了。我為了不讓石棱碰我小腿迎面骨,把拖着一條腿走的步子再放慢些。我現在已經越過「大猴子」們的勢力範圍了。雖然從地形上來說這是危險的伏兵最多之處,但是已經來到森林中的積水很淺的沼澤之地,是因為剛剛突破「大猴子」們的包圍,又終於到達沼澤之地,總之,一下子就把我和恐怖分開了,甚至把我推到和少年的年齡完全相應的情緒激動的地步。
這時候才感到冷,不由得顫顫抖抖。我想,這都是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幫助的結果。但是我立刻就想起父親=神官背叛他們這一無法彌補的恥辱。
這時,儘管在黑暗之中我也能斷定,我站立的這個積水池沼,是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帶著一群孩子探險隊到過的地方。這是五十天戰爭以後,第
1次公開組織成隊的孩子們進入森林的行動。妹妹,那時我們都參加了,為了表明我們每個人都把自己和峽谷緊緊連在一起,各拿着一條彩色綫參加了。阿波老爹、培利老爹把孩子們組成隊伍而進入原生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