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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壞人復活課題,成了我以信的形式寫這神話與歷史時的重要契機。我在死的象徵普遍存於日常生活的墨西哥生活的那一階段,轉寄來你從死亡之國復活的你的信件,那上面寫的是已經回到峽谷,和父親=神官一起生活,所以希望給以經濟上的幫助,對於死和復活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糊塗觀念,我覺得你寫得實在。我寄給你的錢收到之後,你覆信說錢已收到,對於我希望要你的照片一事,你除了頭部照片之外還寄來你裸體幻燈片。對於在墨西哥過孤身一人生活的我來說,我看到你那些照片就彷彿聽到你那無拘無束的笑聲,它給了我鼓舞。
於是我就開始以信的形式寫村莊=國家=小宇宙的神話與歷史,寄給當時住在峽谷的你。我還在信上說在墨西哥任教的工作一結束就回國,那時一定回峽谷,和死而復活的你見面。
但是你覆信仍然是以那麼無拘無束的文體寫道:你自己暫時還不想和我見面,其次是你以為父親=神官也一定支持你這想法。你還說,因為我一旦回到峽谷直接和你見面,我以信的形式寫給你的我們當地的神話與歷史這項工作,我也許就開始因過分鄭重而流于造作。這難以反駁的理由背後,我當時就感到父親=神官的意志在起作用。我回國之後往峽谷的社務所掛電話,父親=神官接的電話,他說,你現在正使破壞人的復活獲得成功之中。
你也說,已經恢復到狗那麼大的破壞人,在還不瞭解他想不想見除你而外的人這個期間,不能讓包括父親=神官在內的第
3者看見他……
由此可見,你作為破壞人的巫女,可以說達到了超過父親=神官預期的完美程度,對於以信的形式把我們當地的神話與歷史寫給你的我這個人來說,這是不可能超過于此的條件了。我認為,村莊=國家=小宇宙創建以來,我為了很好地理解這神話與歷史中各種各樣的局面之下,破壞人每次上升時的存在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你都曾經是一個很好的媒介者。對於你這麼一個人,我在寫給你的談我們當地的神話與歷史的信上,對於從蘑菇那般東西復活為狗那麼大的破壞人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問個明白,是完全應該的。我覺得最重要的是首先勉勵自己,必須把村莊=國家=小宇宙的神話與歷史繼續寫下去。
我每當想到讀我寫的談神話與歷史的信的人,是把復活的破壞人放在膝蓋上的你,就感到無比的歡欣和受到鼓舞。
儘管如此,妹妹,如果你不是銷聲匿跡,我也不說這些話,我除了用信的形式談我們當地的神話與歷史之外的時間,也就是為了生活在大學裡當歷史教師的時間,總是被一個疑點糾纏着。妹妹,這個疑點就是:你已經成了死人而銷聲匿跡了,你依舊以為美國中央情報局仍然還在跟蹤你,你被這種強迫觀念糾纏着過了幾年,這期間你的神經是否受到破壞?身為保護人的父親=神官把你留在社務所保護起來,但他是不是不願意讓你和你的孿生哥哥見面,讓你寫那樣的信,而且在電話裡說了那麼一番話,制止我回到峽谷來?我相信,又由於這種神精錯亂的關係,父親=神官在電話裡說的那些話,實際上是不是你錯亂的神經必然引起的?
如果是後者,你的狀態就更讓人為你擔憂了,我想到你把自己關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完全相信幻影的人,我寫這信的時候,還想到你和你的幻影而且已經恢復到狗那般大小的破壞人一起享受樂趣呢。不過,正如通向另一世界的媒介者的巫女,往往被一個奇怪的東西附體的人一樣,妹妹,我甚至想象你神經雖然受到破壞,但是對你還能夠生動地敘說我們當地的神話與歷史,妹妹,你的確是我們當地很好的神話與歷史的媒介者,很好地完成了巫女的任務。
這樣,從我這邊來看寫我們當地的神話與歷史這項工作,不論從哪種意義上來說,都是由於你這位破壞人的巫女所觸發,所以我才不停地寫下去的。這全是幼、少年時代受父親=神官的斯巴達教育和多種傳承的再現。所以我以為,父親=神官讀我寫給你的信時,用紅藍鉛筆劃上線或者加上圈點,最後又用橡皮把它擦掉,決不塗上黑塊把某些句子消掉,也不竄改,就是自然而然的結果了。妹妹,我現在這樣寫着寫着就想起,如果父親=神官還是一隻手拿着紅藍鉛筆讀着這封信,我想,他是不是說出以下的話:我用紅藍鉛筆把他寫的神話與歷史之中的主要情節同細枝末節區別開來,仔細一想,這事可能對他有促進反省的作用。
所以我把自己寫上的用橡皮擦了。我想起他從兒童時代起就把我說給他聽的傳承概不區分主要情節和細枝末節,沾沾自喜地偏重一方,重要的問題是否真地聽了就很難說,這人有的地方很滑稽。我雖然傳授給他神話與歷史,但是我自己也覺得迷失方向,只能是苦笑而已……
妹妹,我能想起父親=神官沒有辦法時的苦笑的表情,那表情在我幼年和少年時代接受斯巴達教育時各種局面也不盡相同。但是我對於父親=神官打算向我這個孩子傳授的神話與歷史傳承本身,我早就想為我自己辯護,那種東西包含着即使對於那些性情古板的人來說也足以引起使人感到滑稽的因素。何況這並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頑固想法。因為到現場參觀過父親=神官實踐的斯巴達教育的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就是這麼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