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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 63 / 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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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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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孩子正常成長的可能性也有,可是像智能極低的孩子那樣的可能性,同樣也存在。我必須為孩子將來的生活而工作。當然,並沒有考慮請先生幫助我介紹工作。我想在那次失敗之後,先生一方也好,我這方面也好,都超過了可以原諒容許的限度。

我打算從此和補習學校和大學的講師以及高級公務員合格者絶緣。我想給外國旅客當導遊。我還想上非洲旅行,僱當地人導遊呢,反過來再為來日本的外國人擔當本地的導遊。


  

教授想回答鳥,可這時走廊對面過來一群年輕人,他們必須讓過年輕人。年輕人圍着一個夥伴搭着肩,完全無視鳥們似地走了過去。他們都穿著舊而髒的、刺繡着龍的圖案的襯衫。因此,鳥覺得那些年輕人們就像在嬰兒出生的初夏的深夜中和他搏斗的那夥人。

「我認識剛纔這幫傢伙,為什麼呢,他們好像對我完全沒有注意。」鳥說。

「你這幾個星期好像完全變了,是因為這事吧。」

「也許是吧。」

「你變了。」教授語氣中有幾分愛惜,像親戚似地溫和親切地說:「你和你那有點孩子氣的外號鳥已經不相稱了。」鳥等着圍着嬰兒熱心地邊走邊談的女人們跟上來,他朝妻子懷抱著的兒子的臉望去,鳥想在嬰兒的瞳孔裡看到映照在上面的自己的面影。嬰兒的瞳孔澄清的深灰色鏡面上,映現出了鳥的影子。

可是嬰兒的瞳孔太微細了,鳥無法細微地辨識自己的新面容。回到家後,我要先照照鏡子,鳥想。然後,鳥想翻開被遣送回國的戴爾契夫贈送給他的那本扉頁上題寫着「希望」一詞的巴爾幹半島小國的辭典,首先查一查「忍耐」這個詞。全文完□ 作者:大江健三郎擺脫危機者的調查書1  戰後業餘棒球的鼎盛時期一

明明那是別人說過的話,而且我還記得別人說那些話時的情景;可是,我總覺得那才是發自我靈魂深處的話。不過,既然語言得有兩個人參與才能成立,也就不能不說是由於我的存在才成為別人的語言的真正的源泉了。有一回,那位核電站的原工程師,也就是和我相互排斥的那個人,他既想讓我聽見,卻又裝做自言自語似地說:

「沒有比選上救場跑壘員①更令人膽顫心驚而又最雄心勃勃的了!那是為業餘棒球殉難啊。雖然現在沒人叫孩子們去充當球場跑壘員的了。可是,遇到這種情況恐怕也……」

「是啊。即使沒有哩哩哩②的聲音來加油,也是……」

①打棒球在關鍵時刻上場的跑壘運動員。

②「哩哩哩」指看棒球的人為跑壘員加油時的喊聲。哩是英語Lead的諧音,意思是離 壘,搶先。

譯註

我隨聲附合著,不過,那已經超過了隨聲附合了。雖然不能簡單地以為原工程師發出那番宏論,我做出回答的那一瞬間就是產生了共鳴;但是,我們卻連通了如同骨肉之親的紐帶似的熱乎乎的管道,那是因為我們總算具體地瞭解到彼此同齡,或者只差一兩歲,是真正的同輩人了。在那以前,我們只知道他和我分別畢業于東京大學理學院和文學院,誰也不知道誰的年齡,不知道因為什麼,稀里糊塗地就造成了前邊說過的不和的根源了。

我們怎麼是同輩人?因為我在答話裡說到哩哩的聲音時,他馬上就心領神會;而我對救場跑壘員去殉難這個詞兒也立刻就產生了共鳴。我們在暮春的陽光之下,就這樣靜默着,傾聽著迴蕩在五臟六腑裡的、激勵人心的哩哩哩的呼聲。


  
在將近中午的體育場上,一群和我們的孩子不同的孩子們悶聲不響地在打棒球,因為他們想到了在體育場周圍的校舍裡上課的人。他們是一群並不把體育看做正課的想出人頭地的小精英。他們已經不是靠聲音來抒發從體內湧出的運動的喜悅的孩子了。帶原始性的肉體的情感怎麼可以不加拘束地大喊大叫出來啊,他們必須成為既能接受外部管束而又能嚴於自律的小精英呀。

一陣突如其來的怪聲從我們的孩子們的教室裡傳了出來。不論是他還是我,都立刻懷着遺憾的心情注視着我們的孩子,生怕他們面對體育場上那些安靜而又擅長運動的孩子們所表現出來的不容置疑的聰慧敏捷大喊大叫起來。

「其實,像我這樣的人,也只能靠充當救場跑壘員參加球賽了。因為我沒有接球的皮手套啊。」

「我知道。」我回答他道。與戰後業餘棒球鼎盛時期的過熱的流行程度相反,當地的孩子們擁有皮手套的實在太少了。

雖然我們村還算僥倖,連接球皮手套帶守壘皮手套一共有九隻,但那每一隻都是正式隊員的私人財產。只有通過黑市途徑弄到皮手套的孩子才能取得正式隊員資格。我只能難為情地遮掩着布制的接球手套在「外野」跑來跑去,撿起正式隊員沒接住漏在場後的球。因為我只能在保證也是屬於正式隊員私人所有的球不丟失的條件下,才被允許參加練球啊。

"時至如今,我永忘不掉鄰居的新制中學①來賽球時的興奮和緊張啊。其實,那也就是我為了獨立生存而踏入現實社會的最徹底拚搏呀。我還記得乾癟得連一點兒油水都沒有了的肚臍眼周圍一個勁兒地哆嗦,頭腦裡哩哩哩地直響。如果一開始就拉開了比分,救場跑壘員就不必飽受等待之苦了。

可是不論輸球也罷、贏球也罷,對於坐板凳候場的我來說,都是枯燥無味的,比賽呀。也可以說那算不上什麼球賽。只有到了僅僅一分之差的第9輪後攻,或者也是一分之差的、危機四伏的加時賽後攻,那才叫真正的球賽呢。如果遇上第9輪後攻,相差只有一分,正式隊員打了一個安打,這一來,救場跑壘員就得殉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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