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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的焦灼 - 25 / 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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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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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他們的確不是出於惡意,這些善良的小伙子——然而,他們愚蠢的驚愕 和耳語把我心裡有樣東西不可輓回地給摧毀了,那就是我踏實的心境。因為 到這時為止,我和開克斯法爾伐家的那種奇怪的關係一直奇妙地提高着我的 自信心。我生平第1次覺得我是一個施惠於人的人,給人幫助的人;而現在 我發現,別人是如何看待我們這種關係的,或者不如說,別人不瞭解全部內 在的聯繫,從外表上,不可避免的一定會那樣看待這種關係的。同情之心已 經成為我的一種矇矓的激情我不可能用別的說法來稱呼,我已染上了這 種激情,並且從中得到細膩的快樂,可是局外人又怎麼能理解這種快樂。

他 們會以為,我之所以盤桓在這座豪華、好客的房子裡,只是為了和這些豪門 富翁親近,為了省下一頓晚飯,取得豐厚的餽贈,這已是鐵定的事實了。而 與此同時,他們內心深處井無惡意,這些善良的小伙子讓我得到一個溫暖的 角落,精美的雪茄;毫無疑問,在他們看來我讓這些「闊佬」慇勤款待,百 般奉承,並沒有絲毫不名譽或者不體面之處——恰好這點使我惱火——因為 按照他們的觀點,我們這些騎兵軍官如果在一個商人的宴席上坐下,那真是 給這商人面子;費倫茨和約茨西賞玩那只金煙盒的時候,絲毫也沒有不以為 然的意思,——相反,我這樣善於大敲我的贊助人的竹杠,甚至還引起他們 一定程度的敬意。可是現在使我惱火的是,我開始對我自己也糊塗起來了。 我的行為不是的確像個食客嗎?我作為一個軍官,一個成年人,可以這樣一 夜一夜地離開軍營,受人款待嗎?譬如那只金煙盒,我無論如何也不該接受。


  

不久前,外面風特別大,她們圍在我脖子上的那條絲圍巾,也同樣不該接受。 我作為騎兵軍官就不應該讓人把雪茄塞在我的口袋裏,在回家路上抽。還有, 我的天啊,那匹馬的事,我明天就得跟開克斯法爾伐講開!我現在才注意到, 他前天嘀咕了幾句,說我那匹棕色的閹馬當然,我是逐月撥還馬錢的體 型已經不復神駿,他這話還真說對了。他打算從他的馬廄裡挑一匹三歲的小 馬借給我,一匹出色的快馬,騎上它我可以大出風頭,可是他的這個打算我 覺得不合適。

不錯,「借給我」,我明白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就像他答 應給伊羅娜一筆嫁妝,只是為了讓她守着那可憐的孩子,照料她一樣,他也 想收買我,用現金收買我的同情,我的笑話,我陪她度過的光陰!我這頭腦 簡單的傢伙差點上當,我沒有看到,這樣一來我就降低身分,變成了一個食 客!

可是繼而我又對自己說,胡扯,我想起來,老人如何深受感動地撫摩我 的衣袖,每次我剛跨進房門,他又如何變得容光煥發。我想起把我和兩個姑 娘連接在一起的那種真誠的、親如手足的友誼。她們肯定從來也不注意我是 否多喝了一杯;倘若看見了,她們也只會滿心歡喜,因為我在她們那裡能吃 能喝。胡扯,荒唐,我連連對自己說,純粹胡扯——老人愛我勝過我的父親 呢。

但是一旦內心失去平衡,無論我怎麼自我說服,自我打氣全部無濟於事! 我感覺到,約茨西和費倫茨的鼓舌咂嘴、滿臉驚愕,已經徹底摧毀了我那良 好的、頗有點但然自在的心境。我不禁懷疑地反躬自問:你難道的的確確只 出於同情,只是出於憐憫才到這個富翁家裡去的嗎?在這後面是否也隱藏着 相當份量的虛榮心和享樂欲?反正得把這事弄弄明白。我決定採取的第1個 措施乃是,從現在起,我對他們的訪問要隔開一段時間,明天下午對開克斯

法爾伐家的例行訪問就先取消。 十

所以第2天我就沒到城外去。一值完勤我就跟費倫茨和約茨西兩人溜溜 達達地走進咖啡館,我們看看報,然後按照老規矩開始玩塔洛克。可是我玩 牌玩得糟透了,因為在我正對面,在那鑲了護壁板的牆上裝了一台圓形的掛 鐘:四點二十,四點三十,四點四十,四點五十,我不去準確地計算塔洛克 的點數,卻在數鐘點。通常一到四點半我就走近茶桌,杯盤已經擺好,茶點 已經就緒,倘若我遲到一刻鐘,她們就要發問:「今天出什麼事了?」我的 準時到達已經成了這樣天經地義的事,以至于她們認為我像忠於職守一樣, 定會準時到達。


  
兩個半墾期以來,我每天下午都來,沒有誤過一次,說不定 她們現在也和我一樣焦的不安地看著鐘,等了又等。我是不是至少應該給城 外掛個電話,告訴他們我不去了?還是說,最好派我的勤務兵‧‧

「喂,托尼,你今天淨在胡打些什麼牌啊,真是丟人!仔細看好你的牌,」 約茨西火了,怒氣沖沖地直瞪着我。我的漫不經心害他丟了一副好牌。我連 忙振作起來。 「喂,我能跟你換個位置嗎?」 「當然可以,不過為什麼要換?」 「我不知道,」我撒了個謊,「我想,這小屋裡太閙,弄得我這樣煩躁。」

實際上我是不想看那座鐘,不想看分針一分鐘一分鐘無情地向前移動。 我覺得我的神經有一種麻麻辣辣的感覺,我的思想不時飄向別處,一個念頭 老是不斷地折磨我:我是不是還是應該去掛個電話,打聲招呼。我第1次開 始預感到,真正的關心是不可能像電路插銷一樣隨意插上拔下的;凡是關心 別人命運的人,一定要失掉一些自己的自由。 可是,見他媽的鬼,我罵了自己一聲,我又沒有義務,每天老遠地顛簸 半個鐘頭到城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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