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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沉淪 - 19 /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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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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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自信地說著,相信只要是女人就會很快地屈服在男人的腳下,被最初的慾望所征服。他嘴上否認,心裡卻有些震動,他在記憶中搜尋,想找出是否有哪次純真的慰撫中預示着什麼危險;儘管他什麼也沒找到,但他那純潔的情感還是受到了玷污,就像純潔的雕花玉石上留下了一道指甲划過的痕跡一樣。

「喂!……看……你家鄉的頭飾……」


  

她在用兩根長帶縛住的高聳的秀髮上包了一塊白色的頭巾,像極了加塔拉內、夏多內夫少女們所戴的那種三層卡達蘭式小帽;她筆直地站在他面前,穿著一件有皺褶的乳白色睡衣,眼睛發着光,她問他:

「我像狄沃娜嗎?」

噢!不,一點兒也不像;她戴着那小帽除了她自己外誰也不像,這小帽還使人想到聖拉扎爾監獄中的那個人,據說她戴着那小帽非常好看,她向他的苦役犯吻別,用整個法庭都能聽見的聲音對他大喊:「別擔心,親愛的,好日子會回來的……」

這記憶真令他痛苦,在他的情婦睡下以後,他立刻就吹滅了蠟燭,避免看見她。

2天一大早,塞沙利叔叔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來了,手杖舉得高高的,大喊大叫:「噯!小寶寶們!」這種口氣是以前庫貝拜斯到佩利居爾的懷裡去找他時常用的。他看上去比前一天晚上更高興:住了古牙旅館,大概是這個原因吧,最主要的是他的錢包裡滿滿地塞着八千法郎。這錢是用來買皮布萊特的,一定,不過,他當然有權從中抽出幾個路易來請他的侄媳去郊外吃頓午餐!

「不是要去找布其勒大夫嗎?」侄子提醒道,他是不能連續兩天向部裡請假的。於是決定先去香榭麗舍大街吃午飯,然後兩個男人去拜訪醫生。

這是敗家子所不曾夢想到的,車裡裝滿香檳,身着盛裝前往聖克洛德;在酒店的陽台上吃飯也很有情調,在洋槐和香椿的樹蔭裡,聽著鄰近的音樂咖啡廳白天排練傳來的樂曲聲。塞沙利十分健談,十分慇勤,使出渾身解數來博取這個巴黎女人的歡心。他「捉弄」侍者,稱讚給他做面拖沙司的廚司長,而芳妮則愚蠢而做作、旁若無人地咯咯直笑,這使葛辛很不快,因為叔叔與侄媳間的親密他覺得太過火了。

他們就像是已有二十年交情的老朋友。幾杯酒下肚,吃餐後甜點時,有些飄飄然的敗家子談起了城堡、狄沃娜,還有他的小讓;他很高興看見讓跟這樣一個能阻止他干蠢事的能幹女人在一起。他更進而囑咐她,就像是在給一個新娘子出主意一樣,內容是關於這個年輕人有點粗暴的脾氣以及最好怎樣對付他,一邊說一邊還拍拍她的胳膊,他的舌頭已經僵硬,眼睛濕濕的,黯淡無光。

他在布其勒的診所清醒了過來。他們在旺多姆廣場二樓等了足足有兩個鐘頭,高大冰冷的客廳裡擠滿了沉默而焦慮的人們;他們逐一穿過這些身陷痛苦地獄的人們,經過一道道門,最後來到名醫的診所。

布其勒的記憶力非常驚人,他清楚地記得葛辛夫人,記得十年前她剛得病時他去城堡給她診治過;他讓他們描述她的病情發展的各個階段,又重新審查了從前的藥方,隨即向他們說明了為什麼她的大腦的昏亂會加劇,並說明他要用什麼藥來醫治她。當他身體一動不動,濃重的睫毛搭在他那鋭利的、富有洞察力的小眼睛上,給他在阿維尼翁的同行寫一封長信時,叔侄倆屏息聆聽著他的羽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這聲音把繁華巴黎的一切喧囂聲都淹沒了,突然他們感受到了現代社會裡醫生的力量,他是最後的牧師,至高無上的信仰,無法抗拒的迷信……

出門時塞沙利變得嚴肅而冷靜:

「我回旅館收拾行李去了,你看,小傢伙,巴黎的空氣並不適合我……如果再獃下去,我會幹蠢事的。我坐晚上七點鐘的火車回去,替我向我的侄媳道歉,好嗎?」

讓沒有留他,恐怕他的幼稚和輕率會閙出什麼事故來;第2天醒來,他正慶幸叔叔已經回到狄沃娜的庇護下時,忽然看見塞沙利站在他面前,神情沮喪,衣服凌亂:

「上帝!叔叔,你怎麼啦?」


  
他頽然地倒在扶手椅上,一開始不說也不動,慢慢地才緩過氣來,痛訴了如何與從前同庫貝拜斯交往時認識的朋友相遇,如何共進豐盛的晚餐,夜裡八千法郎又是如何在賭場不見的……—個蘇也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他回去怎麼向狄沃娜交待呢!還有拿什麼來買皮布萊特呢……突然,他好像瘋了一樣,兩手矇住眼睛,大拇指塞住耳朵,嚎叫着,哭泣着,盡情地咒罵著自己,對他的一生都作了懺悔。他是家中的恥辱與禍根;在家族中,像他這樣的東西,人們有權像打死狼一樣的打死他。如果沒有哥哥的寬宏大量,他現在會是什麼境況呢?怕是會在苦役犯監獄同小偷和騙子們在一起。

「叔叔,叔叔!……」葛辛叫道,心裡煩得要命,極力想制止他說出那些話。

但對方願意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在公開自己的罪惡中感到愉快,把那些罪過十分瑣屑地數說著,芳妮帶著憐憫與讚歎交織的感情凝視着他。至少這是一個有激情的人,一個點蠟燭頭用的小燭盤,正是她所喜歡的那類人;這個心地仁慈的姑娘深被他那痛苦的情狀所感動,極力想找點什麼法子幫助他。但她有什麼辦法呢?一年來她斷絶了一切來往。讓又沒有什麼交遊……突然她想起了一個名字:德蘇勒特!……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巴黎,而他又是那樣一個善心的傢伙!

「但我同他並沒有什麼交情,」讓說。

「我自己可以去找他。」

「怎麼!你要去‧……」

「為什麼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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