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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爐詩話 - 25 /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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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爐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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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陳去非云:「唐人苦吟,故造語奇且工,但韻格不高。倘能取唐人詩而綴入少陵繩墨中,速肖之術也。」詩必先意,次局,次語,去非之說倒矣。

劉禹錫《詠鶴》云:「徐引竹間步,遠含‧外情。」脫盡粘滯。


  

唐詩措詞妙而用意深,知其意固覺好,不知其意而惑于其詞亦覺也。如崔國輔《魏宮詞》,李義山之「青雀西飛」,白雪、竟陵讀之亦甚樂也。

楊誠齋謂杜詩「對食暫餐還不能」,七字有三意。余謂義山之「日兼春有暮,愁與醉無醒」,五字中有三意。

覺范謂「詩至義山為一厄」,蓋嫌其使僻事而不察其用意之深,猶是歐、蘇氣習也。詩人大抵言過其實,如子瞻所言「賦詩必此詩,定非知詩,唐人秘奧盡此,自所作詩,不負其言者有幾?覺范反是,所說不逮所作。詩句無定體,情能移境,境亦能移情。葉文敏公驟卒於京師,門下士皆辭館去,余偶誦右丞」「秋風正蕭索,客散孟嘗門」,不勝悲感。

此是送別,然移作哀輓尤妙。

賀黃公曰:「唐人稱有唐以來詩人之達者,惟有高‧。今讀其《送田少府貶括蒼》、《贈別晉三處士》、《九日酬顏少府》、《崔司錄宅宴大理李卿》諸詩,豁達磊落,掃盡寒澀瑣媚之態。」

又曰:「盛唐諸家,雖深淺、濃淡、奇正、‧束密不同,咸有昌明之象。惟常建詩如入黔、蜀,觸目舉足,皆危崖深箐,其間幽泉怪石,非中州所有,而陰森之氣逼人。其『高山臨大澤』篇,與長吉無異。此唐風之始變也。」

又曰:「詩求可喜,必先去可厭。如常建之『諸峰接一魂』,畢竟不穩,不穩則不雅。」

又曰:「疏率自任,元次山之本趣也,然有過于輕樸者。王季友詩磊塊有筋骨,但亦務寒苦以見長。如『雀鼠晝夜無,知我廚廩貧』,宛然閬仙。又有『日月不能老,化腸為筋否』,僻澀太甚,必涉鄙俚,不逮賈、孟也。」

又曰:「詩有一意透快,略不含蓄,而不害其為佳作者,沈千運、孟‧卿是也。沈之『近世多夭殤,喜見鬢髮白』,孟之『為長心易憂,早孤意常傷』,語皆入妙。但讀其詞,皆羽聲色調,無宮商之音。」

又曰:「劉長卿絶句不減盛唐人,次則排律。此體初唐為工,而元和以還,牽湊重複可厭,惟隋州乃能接武前賢。至七言律之妙,有勝於盛唐人者。設機以灌,其功倍矣,抱瓮者不肯為耳。」

又曰:「長卿開元、至德間人,編詩者列之中唐有故。其集有古調,有新聲。盛唐人無不高凝整渾,隋州五言律詩,始收斂氣力,歸於自然,首尾一氣,宛如面語。其後遂流于張籍一派,益事流走,景不越于目前,情不逾於人我,無復高足闊步,包括宇宙,綜攬人物之意。

孟襄陽詩亦有語真意近,機圓體輕者,然不佻不纖;隨州乃作態矣。」

又曰:「詩忌意隨言盡。錢起《登覆釜山遇道人》第二篇、《南溪春耕》詩,其結處轉筆,可謂水窮‧起。」

又曰:「郎士元詩不能高,而有談言微中之妙,淡語中有腴味。如『亂流江渡淺,遠色海山微』,『河來當塞曲,山遠與沙平』,『荒城背流水,遠雁入寒‧』,『罷磬風枝動,懸燈雪屋明』,蕭寂而不入苦寒。」

又曰:「高仲武謂李嘉‧『綺靡婉麗,涉于齊、梁』,由未見後來溫、李輩耳。」

又曰:「貞元以前人詩多樸重,韓‧有名于天寶,詩乃修詞逞態,有風流自賞之意。」

又曰:「韋蘇州冰玉之姿,蕙蘭之質,粹如藹如,警目不足而沁心有餘。」

又曰:「韋詩皆以平心靜氣出之,故近有道之言。宋人以韋、柳並稱,然韋不造作,而柳極鍛鍊也。」

又曰:「盧綸詩以真而入妙。秦系工于寫景,故能近人。二皇甫殊勝二包,取境不遠而神幽韻潔,有涼月疏風,殘蟬新雁之致。李端過于平熟,時作一態,新警可喜。

耿‧善傳荒寂之景,故鍾、譚所表章皆當。顧況有氣骨,七言長篇粗硬中雜鄙語,有高調、非雅音。而《棄婦詞》雖繁弦促節,能使行‧不流,庭花翻落。《公子行》如見紈‧之狀。」


  
又曰:「中唐多佳句,其不及唐者,氣力減耳。雅淡則不能高渾,沉靜則不能雄奇,清新則不能深厚。至貞元以後,苦寒、放誕、纖縟之音作矣,惟李益風氣不墜。」

又曰:「讀於鵠詩,惟恨其少。」

又曰:「詩有美不勝收而品居中下者,亦有一言無可舉而不得不奉為勝流者,以丰度言也。知此,可與定羊資州士諤之詩矣。貞元後集中有好詩易,無惡詩難。羊詩求一惡字不可得。」

又曰:「于ν官襄陽,頗酷虐。李涉工詩,以『逢人惟說峴山碑』為諷,如是足矣。若歐陽公于晏元獻,不免尋閙。」

又曰:「呂溫不及劉、柳,而氣亦勁重蒼厚。其《孟冬蒲津關河亭作》:『雪霜自此始,草木當更新。嚴冬不肅殺,何以見陽春?』其人可知。」

又曰:「大曆以還,詩尚自然。子厚始振勵,篇琢句雕,起頽靡而蕩穢濁,出入《騷》、《雅》,無一字輕率。其初多務‧刻,神峻味冽,後亦漸近溫厚。如『高樹臨清池,風驚夜來雨』,『寒月上東嶺,冷冷疏竹根。

石泉遠逾響,山鳥時一喧』,『道人庭宇靜,苔色連深竹』,不意王、孟外復有此詩。」

又曰:「宋人詩法,以韋、柳為一體,更有憂樂也。柳構思精嚴,韋出手少易。學韋易以藏拙,學柳不能覆短。東坡有云:‘外枯而中腴,似淡而實美,淵明、子厚足以當之。

中外皆枯,淡亦何足道哉自是至言。」

又曰:「劉夢得五言古詩多學南北朝,近體多雜古調。五古是其勝場,可喜處多在新聲變調,尖警不含蓄者。七言大致多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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