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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概與文概 - 28 / 34
文學評論類 / 劉熙載 / 本書目錄
  

藝概與文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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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余所集錄開皇、仁壽、大業時碑頗多,其筆畫率皆精勁。」由是言可知歐、虞與道護若合一契,而魏之遺法所被廣矣。推之隋《龍藏寺碑》,歐陽公以為字畫遒勁,有歐、虞之體。後人或謂出東魏《李仲璇》《敬顯俊》二碑,蓋猶此意,惜書人不可考耳。

永禪師書,東坡評以「骨氣深穩,體兼眾妙,精能之至,反造疏淡」。則其實境超詣為何如哉!今摹本《千文》,世尚多有,然律以東坡之論,相去不知幾由旬矣。


  

李陽冰學《嶧山碑》,得《延陵季子墓題字》而變化。其自論書也,謂于天地山川、日月星辰、雲霞草木、文物衣冠皆有所得。雖未嘗顯以篆訣示人,然已示人畢矣。

李陽冰篆活潑飛動,全由力能舉其身。一切書皆以身輕為尚,然除卻長力,別無輕身法也。

唐碑少大篆,賴《碧落碑》以補其闕。然凡書之所以傳者,必以筆法之奇,不以托體之古也。李肇《國史補》言李陽冰見此碑,寢臥其下,數日不能去。論者以為陽冰篆筆過于此碑,不應傾服至此,則亦不然。

蓋人無陽冰之學,焉知其所以傾服也?即其書不及陽冰,然右軍書師王廙,及其成也,過廙遠甚。青出於藍,事固多有。謂陽冰必蔑視此碑,夫豈所以為陽冰哉!至書者或為陳惟玉,或為李撰,前人已不能定矣。

元吾邱衍謂李陽冰即杜甫甥李潮,論者每不然之。觀《唐書·宰相世系表》,趙郡李氏雍門子,長湜,次澥字堅冰,次陽冰。潮之為名,與湜、澥正復相類,陽冰與堅冰似皆為字,或始名潮字陽冰,後以字為名,而別字少溫,未可知也。且杜詩云「況潮小篆逼秦相」,而歐陽《集古錄》未有潮篆,鄭漁仲《金石略》于唐篆家,陽冰外但列唐元度、李庚、王遹諸人,亦不及潮,何也?

李陽冰篆書,自以為「斯翁之後,直至小生」。然歐陽《集古錄》論唐篆,于陽冰之前稱王遹,于其後稱李靈省,則當代且非無人,而況于古乎?

唐八分,杜詩稱韓擇木、蔡有鄰、李潮三家,歐陽六一合之史維則,稱四家。四家書之傳世者,史多於韓,韓多於蔡,李惟《慧義寺彌勒像碑》《彭元曜墓誌》,載于趙氏《金石錄》,何寥寥也!吾邱衍疑潮與陽冰為一人,則篆既盛傳,分雖少,可無憾矣。

歐陽文忠於唐八分,尤推韓、史、李、蔡四家。夫四家固卓為書傑,而四家外若張璪、瞿令問、顧戒奢、張庭珪、胡證、梁升卿、韓秀榮、秀弼、秀實、劉升、陸堅、李著、周良弼、史鎬、盧曉,各以能鳴,亦未可謂「餘子碌碌」也。近代或專言漢分,比唐于「自鄶以下」,其亦過矣。

唐隷規模出於魏碑者十之八九,其骨力亦頗近之。大抵嚴整警策是其所長。

論唐隷者,謂唐初歐陽詢、薛純陁,殷仲容諸家,漢、魏遺意尚在,至開元間,則變而即遠。此以氣格言也。然力量在人,不因時異,更當觀之。

言隷者,多以漢為古雅幽深,以唐為平滿淺近。然蔡有鄰《尉遲迥碑》,《廣川書跋》謂當與鴻都《石經》相繼,何嘗于漢、唐過分畛域哉!至有鄰《興唐寺石經藏贊》,歐陽公謂與三代器銘何異,論雖似過,亦所謂「以我不平破汝不平」也。

後魏孝文《弔比干墓文》,體雜篆、隷,相傳為崔浩書。東魏李仲璇《修孔子廟碑》,隋《曹子建碑》,皆衍其流者也。唐《景龍觀鐘銘》蓋亦效之,然頗能節之以禮。

唐僧懷仁集《聖教序》古雅有淵致,黃長睿謂「碑中字與右軍遺帖所有者,纖微克肖」。今遺帖之是非難辨,轉以此證遺帖可矣。或言懷仁能集此序,何以他書無足表見。然更何待他書之表見哉!

學《聖教》者致成為院體,起自唐吳通微,至宋高崇望、白崇矩益貽口實。故蘇、黃論書,但盛稱顏尚書、楊少師,以見與《聖教》別異也。其實顏、楊于《聖教》,如禪之翻案,于佛之心印,取其明離暗合,院體乃由死於句下,不能下轉語耳。小禪自縛,豈佛之過哉!

唐人善集右軍書者,懷仁《聖教序》外,推僧大雅之《吳文碑》。《聖教》行世,固為尤盛,然此碑書足備一宗。蓋《聖教》之字雖間有峭勢,而此則尤以峭尚,想就右軍書之峭者集之耳。唐太宗御製《王羲之傳》曰:「勢如斜而反正。」觀此乃益有味其言。

虞永興書出於智永,故不外耀鋒芒而內涵筋骨。徐季海謂歐、虞為鷹隼。歐之為鷹隼易知,虞之為鷹隼難知也。


  

學永興書,第一要識其筋骨勝肉。綜昔人所以稱《廟堂碑》者,是何精神!而展轉翻刻,往往入于膚爛,在今日則轉不如學《昭仁寺碑》矣。

論唐人書者,別歐、褚為北派,虞為南派。蓋謂北派本隷,欲以此尊歐、褚也。然虞正自有篆之玉箸意,特主張北書者不肯道耳。

王紹宗書似虞伯施,觀《王徵君青石銘》可見。紹宗與人書,嘗言「鄙夫書無工者」,又言「吳中陸大夫嘗以余比虞君,以不臨寫故也」。數語乃書家真實義諦,不知者則以為好作勝解矣。

率更《化度寺碑》筆短意長,雄健彌復深雅,評者但謂是直木曲鐵法,如介冑有不可犯之色,未盡也。或移以評蘭台《道因》,則近耳。

大小歐陽書並出分隷,觀蘭台《道因碑》有批法,則顯然隷筆矣。或疑蘭台學隷,何不盡化其跡?然初唐猶參隋法,不當以此律之。

東坡評褚河南書「清遠蕭散」。張長史告顏魯公述河南之言,謂「藏鋒畫乃沈著」。兩說皆足為學褚者之資,然有看綉度針之別。

褚河南書為唐之廣大教化主,顏平原得其筋,徐季海之流得其肉。而季海不自謂學褚未盡,轉以翬翟為譏,何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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