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學深向眾尼一一問過姓名。那三十左右的答道:「貧尼叫白翠松。」指著二十四五的道:「這位梁翠柏。」又指二十歲光景的道:「這位盛翠巖。」便問:「相公高姓?」
曾學深不好說與他真名姓,便頂著上文來道:「小生姓潘。」
白翠松道:「聽相公口音,不像是這裡人氏。」
曾學深道:「小生家裡,原在武昌。因慕黃州景緻,特地來游。」
眾人言來語去,卻再不見翠云出來。曾學深忍不住,問白翠松道:「還一位小姑姑,緣何不見出來?」
白翠松笑道:「這丫頭是怕生人的,因此避過了。」
曾學深又閑話了幾句,便起身作別。白翠松和梁翠柏,兩個留道:「請在小庵奉了齋去。」曾學深推辭道:「有朋友在寓中等候,不好耽擱。」
白、梁兩尼又苦苦相留,曾學深只是要去。兩尼送他到門外,白翠松囑道:「相公倘要見翠云這丫頭,可於明日傍晚到來。」
曾學深回到外婆處,于氏老夫人問道:「外孫,你半日在那裡,卻令人尋你不見?」
曾學深扯個謊說:「今日偶然出去,左近閑步,遇著個同學朋友,在這裡課徒,扯去閑話。因此違了慈顏。他還約明日下午,到他館中,代他做個壽啟,卻又是沒推託的。」
于氏老夫人道:「難得你這等青年,便人人慕你才學。我聽了也快活不過。」
次日中飯後,曾學深去見外婆,只說是到朋友館中去,今夜不及回來,家裡不必等候。說罷,便又出門,望觀音庵來。
只見庵門虛掩,便推將進去,走到大殿上,白翠松和梁、盛兩尼,陸續都見過了,卻只不見翠云。
曾學深心頭惶惑,好像不見了什麼珍寶一般,卻又不好就問。眾尼當下整修蔬菜款待他。
曾學深道:「千萬不要費心,若是這般,小生就去了。」眾人不聽,卻也不見曾學深肯去。
白翠松邀他到自己房裡用齋,曾學深欲待推辭,卻被他和梁翠柏兩個擁了進去,讓他朝南坐了,白梁兩人坐在橫頭。盛翠巖卻早走了開去,再不見來。
白翠松斟酒來勸曾學深,曾學深也回敬了他兩個。
曾學深忍不住問道:「陳姑今日緣何不見?」
白翠松道:「他還怕羞,少不得要來的。」
飲了幾杯,天已漸昏,卻只不見陳翠云到來。曾學深只得起身道:「天已晚了,小生且暫別,明日再來。」
白翠松一把拖住道:「且再坐坐,我去捉這丫頭來見面便了。」曾學深便又坐下,白翠松道:「相公要見翠云,卻要依我一件事。」
便把酒來斟下三大杯道:「要相公飲這三杯,盡了貧尼相敬意思。」
曾學深酒量本來不高,又已吃過些,有些來不得,卻因要見心上人,不敢推辭,把那三大杯飲乾,已有些醉了。
只見梁翠柏也斟上三大杯道:「請相公也收了我這點敬意。」
曾學深告道:「承梁姑美情,小生焉敢不領。但來不得那急酒,不如等見了陳始吃罷。」
梁翠柏笑道:「相公見過了這丫頭,那裡還有工夫吃我的酒。這卻定要先奉敬的。」
曾學深沒奈何,只得接來勉強吃下,不覺大醉,兩隻眼睛合下來,身子都坐不定了。
白、梁兩人便去撿了門,扶他到床上,替他除去衣服,把他暫做了一夜《孟子》上有一妻一妾的齊人。
次日天明,都走起來。曾學深曉得他兩個的作為,是再不肯把翠云與他見的了,便告別了要回。
白、梁兩人留道:「住在這裡,今日包你見翠云便了。」曾學深知是哄他,便託詞道:「我日裡在此不便,不如去了,仍舊傍晚來罷。但是今晚卻要把翠云與我見的。」便出了庵門,望外婆家裡來。
他一個瘦弱後生,被兩個壯年尼姑,纏那一夜,覺得十分疲乏,不敢再去。卻又不能忘懷那翠云,便只說自己喜歡獨自一個閑玩,日日別了外婆和母舅出門。卻便到觀音庵左近去探望,要等白梁兩人出去了,才進去。
一日傍晚,只見白翠松和個少年出庵,一路說說笑笑去了,心下想道:他去了就好了,只梁翠柏一人,我也不怕。
即便走近庵去把門叩了兩下。卻是盛翠巖出來開門。曾學深假意問道:「眾位姑姑都在么?」盛尼答道:「白師兄方才出門,想要明日回來;梁師兄這兩天也不在庵。」
曾學深見說,心中大喜,便道:「煩姑姑領小生見陳姑一面。」
翠巖便引導他去,卻另是一所院宇。來到那房前,翠巖叫道:「翠云,客人到了。」只聽見一「砰」的一響,翠巖微笑道:「閉了門了。」曾學深立在窗外,意欲說話,卻礙著盛翠巖在旁,不好說得。翠巖見他這光景,便走了開去。
原來翠云雖在這個庵里,卻和盛翠巖都是女慕貞潔的,因此兩人最說得來。翠云常想:自己這般美貌,在空門中怕有人欺侮,終非了局。思量擇個溫文爾雅的書生嫁他。前日在殿上見了曾學深那表人才,也頗動心。聞得翠巖說他爲了自己,明日又來,卻被白梁兩人灌醉了,兩個對付他一個,心中好生不忍。
這番聽得他來,雖是把門關了,也想和他說幾句話,卻早聽見曾學深在窗外說道:「小生有句話兒,要對小姑姑講,望把門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