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是的,有一種人有著很深的感情,但是卻因為某種原因受到了壓抑。 他們的小丑行為就彷彿是對人們的狠狠的嘲諷,因為他們對這些人長期低聲下氣,不敢當面說實話。 克拉索特金,您要相信,這類的小丑行為有時是很可悲的。 他現在把一切,把世上所有的一切,全寄託在伊留莎身上了。 伊留莎一死,他不是傷心得發瘋,就是自殺。 我現在看著他,幾乎深信這一點!」 「我明白您的意思,卡拉馬佐夫,我看出您是懂得人心的。 」柯裏亞熱誠地補充說。 「我一看見您帶了狗來,還以為您是把那只茹奇卡領來了哩。 」 「別忙,卡拉馬佐夫,也許我們真會找到它的。 不過這只狗是彼列茲汪。 我現在放它進屋去,也許會使伊留莎比看到小獒犬高興些。 您等一等,卡拉馬佐夫,您立刻會看出一點什麼來的。 哎,真是要命,我為什麼老把您拖住在這兒呀!」柯裏亞忽然著急地喊了起來,「天這樣冷,您光穿著一件便服站在外面,我還老拖住您;您瞧,您瞧,我真是自私的人!我們全是些自私的人,卡拉馬佐夫!」 「您不要著急,天雖然冷,我是不大會著涼的。 不過我們還是進去吧。 順便請問大名,我知道您叫柯裏亞,但是全名叫什麼呢?」 「叫尼古拉,叫尼古拉·伊凡諾維奇·克拉索特金,或者象人們打著官腔稱呼那樣,是克拉索特金少爺。 」柯裏亞不知為什麼笑了一下,但忽然補充說: 「我當然恨我的『尼古拉』這個名字。 」 「為什麼?」 「俗氣,還有官氣。 ……」 「您今年十三歲麼?」阿遼沙問。 「十三歲多了,過兩星期就是十四歲,很快的。 我先向您坦白一個弱點,卡拉馬佐夫,這是隻在您的面前說,好讓您在初次跟我結識時就馬上看出我的整個天性來:我最恨人家問我的歲數,恨得最厲害,……還有……比方說,有人糟蹋我,說我在上星期同預備班的學生們做強盜的遊戲。 我做遊戲是不假,但是說我為自己而遊戲,為了自己找愉快,這根本就是糟蹋人。 我有理由認為這話已經傳到您的耳朵裏去了,但是我做遊戲並不是為了自己,我是為那些小孩們才做遊戲的,因為他們沒有我就什麼也想不出來。 我們這裏總是傳播一些無聊的話。 我可以對您說,這是一個造謠的城市。 」 「即使是為了自己找快樂而做遊戲,又有什麼關係呢?」 「嗯,為了自己……可是您總不至於做跑馬的遊戲吧?」 「您應該這樣想一下,」阿遼沙微笑著說,「比方說,大人們常上戲院裏去,但是在戲院裏演出的也都是各種英雄的冒險故事,有時也有強盜和戰爭,——難道這不是隻不過方式不同,實質卻一樣的麼?學生們在課間休息時做戰爭的遊戲,或者做強盜的遊戲,這也正是萌芽狀態的藝術,是年輕的心靈中正在開始誕生的對藝術的需要,這類遊戲有時編得甚至比戲院裏的表演還好些,只有一點區別,就是人們上戲院去看演員表演,而在這裏,少年人自己就是演員。 不過,這恰恰只顯得自然。 」 「您以為這樣嗎?這是您深信不疑的看法麼?」柯裏亞凝視著他說。 「您知道,您說出了一個十分有意思的看法;我要回家去,把這個問題好好琢磨一下。 說實話,我早就估計到我能從您這裏學到一點什麼。 我是來跟您學習的,卡拉馬佐夫。 」柯裏亞用誠摯而熱情洋溢的口氣最後說。 「我也跟您學習。 」阿遼沙微笑著說,緊緊地握握他的手。 柯裏亞很滿意阿遼沙。 使他驚奇的是阿遼沙完全平等待他,和他說話象和「真正的大人」說話一樣。 「我現在要給您表演一出戲,卡拉馬佐夫,也是一場舞臺表演,」他神經質地笑著說,「我是為這件事來的。 」 「先到左邊房東那裏去,你的同學們都把大衣放在那裏,因為屋裏又擠,又熱。 」 「哦,我只獃一會兒,我可以穿著大衣進去坐一下。 叫彼列茲汪先留在過道裏裝死不許動:『噓,彼列茲汪,你躺下,死過去!』——你瞧,它就裝著死過去了。 我先走進去,觀察一下情況,然後,到了必要的時候,就打個口哨:『噓,彼列茲汪』——您瞧,他會立刻象瘋子似的飛跑進來。 只有一件,斯穆羅夫可不要忘記到時候開開門。 讓我來佈置一下,您就可以看到一出好戲啦。 ……」 第五節 在伊留莎床邊 在住著我們所知道的退伍上尉斯涅吉遼夫一家的那間我們已經熟悉的屋子裏,這時因為人很多,又悶又擠。 有幾個男孩子坐在伊留莎床邊,他們雖然也都象斯穆羅夫一樣,會極口否認是阿遼沙把他們領來和伊留莎言歸於好的,但是事實卻確是這樣。 他對於這件事情的全部藝術就在於他把他們一個個陸續領來和伊留莎和解,毫不渲染那套「牛犢般的溫情」,卻似乎完全不是有意這樣做,而是出於偶然的。 這大大地緩和了伊留莎的悲哀。 他看見所有這些以前都是他的死對頭的男孩們,對他顯示那樣近乎溫柔的友誼和同情,很為感動。 只有克拉索特金一人沒有來。 這象一塊大石頭似的壓在他的心上。 在伊留莎的痛心的回憶裏,如果說有什麼最痛心的事,那就是和他原來唯一的知己和保護人克拉索特金鬧翻,竟用刀子刺了他這件事。 首先來和伊留莎和解的聰明的男孩斯穆羅夫也是這樣想的。 但當他婉轉地告訴克拉索特金,說阿遼沙「有一件事」想要來找他的時候,克拉索特金立刻打斷並且堵住了他的口,叫他馬上去轉告「卡拉馬佐夫」,說他自己知道應該怎麼辦,不想聽任何人的勸告,如果想去見病人,那麼自己知道在什麼時候前去,因為他「自有打算」。 這還是這個星期日以前兩星期的事。 因此阿遼沙沒有按原來的想法自動前去。 但他一方面雖在等候,一方面仍舊曾兩次打發斯穆羅夫到克拉索特金那裏去。 可是克拉索特金兩次都以極不耐煩的、斷然的拒絕作答,叫斯穆羅夫向阿遼沙轉達,如果阿遼沙自己前來,那他決定永遠不去見伊留莎,請他不要再來麻煩了。 甚至直到最後一天,斯穆羅夫也不知道柯裏亞決定要在今天早晨到伊留莎家去,只在頭一天晚上,柯裏亞和斯穆羅夫作別的時候,才突如其來地斷然告訴他,讓他明天早晨在家裏等他,因為他要同他一起去斯涅吉遼夫家,但是不許他把這消息通知任何人,因為他想出人不意地前去。 斯穆羅夫聽從了他的話。 至於斯穆羅夫所以產生剋拉索特金會把失蹤的茹奇卡帶來的幻想, 那是根據克拉索特金無意中說出的一句話, 他說:「他們全是笨驢,既然那只狗還活著,怎麼會找不到它。 」但當斯穆羅夫找個機會畏怯地暗示了一下自己關於狗的猜想時,他突然大發脾氣地說:「我自己有我的彼列茲汪,還要到全城去找別人家的狗,難道瘋了麼?而且一隻狗吃了大頭針,還能幻想它活在世上麼?那是牛犢的溫情,沒有別的!」 伊留莎那時已有兩星期沒有下過他在屋角上神像旁的那張小床了。 就從他和阿遼沙相遇,咬了他的手指頭以後,他就沒有去上過課。 他從那天起就得了病,不過頭一個月裏還能偶然起床,在屋裏和過道上稍稍走幾步。 後來就完全沒有力氣了,沒有父親的幫助竟不能動一動。 父親為他膽戰心驚,甚至滴酒不喝了,生怕他的孩子會死了,擔憂得幾乎發狂。 他時常,尤其在攙扶著孩子在屋裏走幾步重又把他放在床上以後,會忽然跑到過道上的暗角落裏,頭頂著牆,嗚咽出聲,渾身戰慄地痛哭起來,盡力壓低聲音,不讓伊留莎聽見。 第16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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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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