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始拜命,即移書他郡,募米商,蠲其征,及至,則客舟之米已輻湊。 熹日鈎訪民隱,按行境內,單車屏徒從,所至人不及知。 郡縣官吏憚其風采,至自引去,所部肅然。 凡丁錢、和買、役法、榷酤之政,有不便於民者,悉厘而革之。 從救荒之餘,隨事處畫,必為經久之計。 有短熹者,謂其疏於為政,上謂王淮曰:「朱熹政事卻有可觀。 」 熹以前後奏請多所見抑,幸而從者,率稽緩後時,蝗旱相仍,不勝憂憤,復奏言:「為今之計,獨有斷自聖心,沛然發號,責躬求言,然後君臣相戒,痛自省改。 其次惟有盡出內庫之錢,以供大禮之費為收糴之本,詔戶部免征舊負,詔漕臣依條檢放租稅,詔宰臣沙汰被災路分州軍監司、守臣之無狀者,遴選賢能,責以荒政,庶幾猶足下結人心,消其乘時作亂之意。 不然,臣恐所憂者不止於饑殍,而將在於盜賊;蒙其害者不止於官吏,而上及于國家也。 」 知台州唐仲友與王淮同裡為姻家,吏部尚書鄭丙、侍御史張大經交薦之,遷江西提刑,未行。 熹行部至台,訟仲友者紛然,按得其實,章三上,淮匿不以聞。 熹論愈力,仲友亦自辯,淮乃以熹章進呈,上令宰屬看詳,都司陳庸等乞令浙西提刑委清強官究實,仍令熹速往旱傷州郡相視。 熹時留台未行,既奉詔,益上章論,前後六上,淮不得已,奪仲友江西新命以授熹,辭不拜,遂歸,且乞奉祠。 時鄭丙上疏詆程氏之學以沮熹,淮又擢太府寺丞陳賈為監察御史。 賈面對,首論近日搢紳有所謂「道學」者,大率假名以濟偽,願考察其人,擯棄勿用。 蓋指熹也。 十年,詔以熹累乞奉祠,可差主管台州崇道觀,既而連奉雲台、鴻慶之祠者五年。 十四年,周必大相,除熹提點江西刑獄公事,以疾辭,不許,遂行。 十五年,淮罷相,遂入奏,首言近年刑獄失當,獄官當擇其人。 次言經總制錢之病民,及江西諸州科罰之弊。 而其末言:「陛下即位二十七年,因循荏苒,無尺寸之效可以仰酬聖志。 嘗反覆思之,無乃燕閒蠖濩之中,虛明應物之地,天理有所未純,人欲有所未盡,是以為善不能充其量,除惡不能去其根,一念之頃,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機,交戰于其中。 故體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嬖側媚得以深被腹心之寄;寤寐英豪非不切,而柔邪庸繆得以久竊廊廟之權。 非不樂聞公議正論,而有時不容;非不SW讒說殄行,而未免誤聽;非不欲報復陵廟仇恥,而未免畏怯苟安;非不愛養生靈財力,而未免嘆息愁怨。 願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頃必謹而察之:此為天理耶,人欲耶?果天理也,則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閼;果人欲也,則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滯。 推而至於言語動作之間,用人處事之際,無不以是裁之,則聖心洞然,中外融澈,無一毫之私慾得以介乎其間,而天下之事將惟陛下所欲為,無不如志矣。 」是行也,有要之於路,以為「正心誠意」之論上所厭聞,戒勿以為言。 熹曰:「吾平生所學,惟此四字,豈可隱默以欺吾君乎?」及奏,上曰:「久不見卿,浙東之事,朕自知之,今當處卿清要,不復以州縣為煩也。 」 時曾覿已死,王抃亦逐,獨內侍甘昪尚在,熹力以為言。 上曰:「昪乃德壽所薦,謂其有才耳。 」熹曰:「小人無才,安能動人主。 」翌日,除兵部郎官,以足疾丐祠。 本部侍郎林慄嘗與熹論《易》、《西銘》不合,劾熹:「本無學術,徒竊張載、程頤緒餘,謂之‘道學’。 所至輒攜門生數十人,妄希孔、孟歷聘之風,邀索高價,不肯供職,其偽不可掩。 」上曰:「林慄言似過。 」周必大言熹上殿之日,足疾未廖,勉強登對。 上曰:「朕亦見其跛曳。 」左補闕薛叔似亦奏援熹,乃令依舊職江西提刑。 太常博士葉適上疏與慄辨,謂其言無一實者,「謂之道學」一語,無實尤甚,往日王淮表裡台諫,陰廢正人,蓋用此術。 詔:「熹昨入對,所論皆新任職事,朕諒其誠,復從所請,可疾速之任。 」會胡晉臣除侍御史,首論慄執拗不通,喜同惡異,無事而指學者為黨,乃黜慄知泉州。 熹再辭免,除直寶文閣,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宮。 未逾月再召,熹又辭。 始,熹嘗以為口陳之說有所未盡,乞具封事以聞,至是投匭進封事曰: 今天下大勢,如人有重病,內自心腹,外達四支,無一毛一發不受病者。 且以天下之大本與今日之急務,為陛下言之: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務則輔翼太子,選任大臣,振舉綱紀,變化風俗,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六者是也。 古先聖王兢兢業業,持守此心,是以建師保之官,列諫諍之職,凡飲食、酒漿、衣服、次舍、器用、財賄與夫宦官、宮妾之政,無一不領于塚宰。 使其左右前後,一動一靜,無不制以有司之法,而無纖芥之隙、瞬息之頃,得以隱其毫髮之私。 陛下所以精一克複而持守其心,果有如此之功乎?所以修身齊家而正其左右,果有如此之效乎?宮省事禁,臣固不得而知,然爵賞之濫,貨賂之流,閭巷竊言,久已不勝其籍籍,則陛下所以修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聖王也。 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過當,往者淵、覿、說、抃之徒勢焰熏灼,傾動一時,今已無可言矣。 獨有前日臣所面陳者,雖蒙聖慈委曲開譬,然臣之愚,竊以為此輩但當使之守門傳命,供掃除之役,不當假借崇長,使得逞邪媚、作淫巧於內,以蕩上心,立門庭、招權勢于外,以累聖政。 臣聞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後,諸將差除,多出此人之手。 陛下竭生靈膏血以奉軍旅,顧乃未嘗得一溫飽,是皆將帥巧為名色,奪取其糧,肆行貨賂于近習,以圖進用,出入禁闥腹心之臣,外交將帥,共為欺蔽,以至于此。 而陛下不悟,反寵暱之,以是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議其制置之得失,給諫不得論其除授之是非,則陛下所以正其左右者,未能及古之聖王又明矣。 至于輔翼太子,則自王十朋、陳良翰之後,宮僚之選號為得人,而能稱其職者,蓋已鮮矣。 而又時使邪佞儇薄、闒冗庸妄之輩,或得參錯于其間,所謂講讀,亦姑以應文備數,而未聞其有箴規之效。 至于從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過使臣宦者數輩而已。 師傅、賓客既不復置,而詹事、庶子有名無實,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既無以發其隆師親友、尊德樂義之心,又無以防其戲慢媟狎、奇邪雜進之害。 宜討論前典,置師傅、賓客之官,罷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復其職。 至于選任大臣,則以陛下之聰明,豈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剛明公正之人而後可任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竊位者,直以一念之間,未能徹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盡由於法度,若用剛明公正之人以為輔相,則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 是以選擇之際,常先排擯此等,而後取凡疲懦軟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至庸極陋、決可保其不至于有所妨者,然後舉而加之於位。 是以除書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顯,而中外已逆知其決非天下第一流矣。 第29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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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 下》
第29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