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弼樞密直學士,辭曰:「國家有急,義不憚勞,奈何逆以官爵賂之。 」遂為使報聘。 既至,六符來館客。 弼見契丹主問故,契丹主曰:「南朝違約,塞雁門,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將以何為?群臣請舉兵而南,吾以謂不若遣使求地,求而不獲,舉兵未晚也。 」弼曰:「北朝忘章聖皇帝之大德乎?澶淵之役,苟從諸將言,北兵無得脫者。 且北朝與中國通好,則人主專其利,而臣下無獲;若用兵,則利歸臣下,而人主任其禍。 故勸用兵者,皆為身謀耳。 」契丹主驚曰:「何謂也?」弼曰:「晉高祖欺天叛君,末帝昏亂,土宇狹小,上下離叛,故契丹全師獨克,然壯士健馬物故太半。 今中國提封萬里,精兵百萬,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勝乎?就使其勝,所亡士馬,群臣當之歟,抑人主當之歟?若通好不絶,歲幣盡歸人主,群臣何利焉?」契丹主大悟,首肯者久之。 弼又曰:「塞雁門者,以備元昊也。 塘水始於何承矩,事在通好前。 城隍皆修舊,民兵亦補闕,非違約也。 」契丹主曰:「微卿言,吾不知其詳。 然所欲得者,祖宗故地耳。 弼曰:「晉以盧龍賂契丹,周世宗復取關南,皆異代事。 若各求地,豈北朝之利哉?」 既退,六符曰:「吾主恥受金帛,堅欲十縣,何如?」弼曰:「本朝皇帝言,朕為祖宗守國,豈敢妄以土地與人。 北朝所欲,不過租賦爾。 朕不忍多殺兩朝赤子,故屈己增幣以代之。 若必欲得地,是志在敗盟,假此為詞耳。 澶淵之盟,天地鬼神實臨之。 今北朝首發兵端,過不在我。 天地鬼神,其可欺乎!」明日,契丹主召弼同獵,引弼馬自近,又言得地則歡好可久。 弼反覆陳必不可狀,且言:「北朝既以得地為榮,南朝必以失地為辱。 兄弟之國,豈可使一榮一辱哉?」獵罷,六符曰:「吾主聞公榮辱之言,意甚感悟。 今惟有結昏可議耳。 」弼曰:「婚姻易生嫌隙。 本朝長公主出降,賫送不過十萬緡,豈若歲幣無窮之利哉?」契丹主諭弼使歸,曰:「俟卿再至,當擇一受之,卿其遂以誓書來。 」 弼歸覆命,復持二議及受口傳之詞於政府以往。 行次樂壽,謂副使張茂實曰:「吾為使者而不見國書,脫書詞與口傳異,吾事敗矣。 」啟視果不同,即馳還都,以晡時入見,易書而行。 及至,契丹不復求婚,專欲增幣,曰:「南朝遺我之辭當曰‘獻’,否則曰‘納’。 」弼爭之,契丹主曰:「南朝既懼我矣,于二字何有?若我擁兵而南,得無悔乎!」弼曰:「本朝兼愛南北,故不憚更成,何名為懼?或不得已至于用兵,則當以曲直為勝負,非使臣之所知也。 」契丹主曰:「卿勿固執,古亦有之。 」弼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于突厥,當時贈遺,或稱獻納。 其後頡利為太宗所擒,豈復有此禮哉!」弼聲色俱厲,契丹知不可奪,乃曰:「吾當自遣人議之。 」復使劉六符來。 弼歸奏曰:「臣以死拒之,彼氣折矣,可勿許也。 」朝廷竟以「納」字與之。 始受命,聞一女卒;再命,聞一子生,皆不顧。 又除樞密直學士,遷翰林學士,皆懇辭,曰:「增歲幣非臣本志,特以方討元昊,未暇與角,故不敢以死爭,其敢受乎!」 三年,拜樞密副使,辭之愈力,改授資政殿學士兼侍讀學士。 七月,復拜樞密副使。 弼言:「契丹既結好,議者便謂無事,萬一敗盟,臣死且有罪。 願陛下思其輕侮之恥,坐薪嘗膽,不忘修政。 」以誥納上前而罷。 逾月,復申前命,使宰相諭之曰:「此朝廷特用,非以使遼故也。 」弼乃受。 帝鋭以太平責成宰輔,數下詔督弼與范仲淹等,又開天章閣,給筆札,使書其所欲為者;且命仲淹主西事,弼主北事。 弼上當世之務十餘條及安邊十三策,大略以進賢退不肖、止僥倖、去宿弊為本,欲漸易監司之不才者,使澄汰所部吏,於是小人始不悅矣。 元昊遣使以書來,稱男不稱臣。 弼言:「契丹臣元昊而我不臣,則契丹為無敵于天下,不可許。 」乃卻其使,卒臣之。 四年,契丹受禮雲中,且發兵會元昊伐獃兒族,于河東為近,帝疑二邊同謀。 弼曰:「兵出無名,契丹不為也。 元昊本與契丹約相左右,今契丹獨獲重幣,元昊有怨言,故城威塞以備之。 獃兒屢寇威塞,契丹疑元昊使之,故為是役,安能合而寇我哉?」或請調發為備,弼曰:「如此正墮其計,臣請任之。 」帝乃止,契丹卒不動。 夏竦不得志,中弼以飛語。 弼懼,求宣撫河北,還,以資政殿學士出知鄆州。 歲余,讒不驗,加給事中,移青州,兼京東路安撫使。 河朔大水,民流就食。 弼勸所部民出粟,益以官廩,得公私廬舍十餘萬區,散處其人,以便薪水。 官吏自前資、待缺、寄居者,皆賦以祿,使即民所聚,選老弱病瘠者廩之,仍書其勞,約他日為奏請受賞。 率五日,輒遣人持酒肉飯糗慰藉,出於至誠,人人為儘力。 山林陂澤之利可資以生者,聽流民擅取。 死者為大塚葬之,目曰「叢塚」。 明年,麥大熟,民各以遠近受糧歸,凡活五十餘萬人,募為兵者萬計。 帝聞之,遣使褒勞,拜禮部侍郎。 弼曰:「此守臣職也。 」辭不受。 前此,救災者皆聚民城郭中,為粥食之,蒸為疾疫,及相蹈藉,或待哺數日不得粥而仆,名為救之,而實殺之。 自弼立法簡便周盡,天下傳以為式。 王則叛,齊州禁兵欲應之,或詣弼告。 齊非弼所部,恐事泄變生,適中貴人張從訓銜命至青,弼度其可用,密付以事,使馳至齊,發吏卒取之,無得脫者。 即自劾顓擅之罪,帝益嘉之,復以為禮部侍郎,又辭不受。 遷大學士,徙知鄭、蔡、河陽,加觀文殿學士,改宣徽南院使、判并州。 至和二年,召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與文彥博並命。 宣制之日,士大夫相慶于朝。 帝微覘知之,以語學士歐陽修曰:「古之命相,或得諸夢卜,豈若今日人情如此哉?」修頓首賀。 帝弗豫,大臣不得見,中外憂慄。 弼、彥博入問疾,因托禳禬事止宿連夕,每事皆關白乃行,宮內肅然,語在《彥博傳》。 嘉祐三年,進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 弼為相,守典故,行故事,而傅以公議,無容心于其間。 當是時,百官任職,天下無事。 六年三月,以母憂去位,詔為罷春宴。 故事,執政遭喪皆起複。 帝虛位五起之,弼謂此金革變禮,不可施于平世,卒不從命。 英宗立,召為樞密使。 居二年,以足疾求解,拜鎮海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揚州,封祁國公,進封鄭。 熙寧元年,徙判汝州。 詔入覲,許肩輿至殿門。 神宗禦內東門小殿,令其子掖以進,且命毋拜,坐語,從容訪以治道。 弼知帝果于有為,對曰:「人主好惡,不可令人窺測;可測,則奸人得以傅會。 當如天之監人,善惡皆所自取,然後誅賞隨之,則功罪無不得其實矣。 」又問邊事,對曰:「陛下臨禦未久,當布德行惠,願二十年口不言兵。 」帝默然。 至日昃乃退。 欲以集禧觀使留之,力辭赴郡。 明年二月,召拜司空兼侍中,賜甲第,悉辭之,以左仆射、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第39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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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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