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後一個角落裡,人們在談論政治。 大家正在抨擊那恩賜的憲章。 公白飛有氣無力地支持它。 古費拉克卻對它大肆攻擊。 桌子上不巧正擺着一份著名的杜凱憲章。 古費拉克把它捏在手裡,一面議論,一面把那張紙抖得瑟瑟響。 "首先,我不要國王。 哪怕只從經濟觀點出發,我也不要,國王是種寄生蟲。 世上沒有免費的國王。 請你們聽聽這個:國王的代價。 弗朗索瓦一世死後,法蘭西的公債是年息三萬利弗;路易十四死後,是二十六億,二十八個利弗合一馬克,這就是說,在一七六○年,根據德馬雷的計算,合四十五億,到今天,便等於一百二十億。 其次,公白飛聽了不要不高興,所謂恩賜憲章,那只是一種惡劣的文明手法。 什麼避免變革,緩和過度,消除震盪,利用立憲的虛文來使這個君主制的國家在不知不覺中轉為民主制,所有這一切,全是些可鄙的論點!不要!不要!永遠不要用這種虛偽的光去欺騙人民。 主義將枯萎在你們那種立憲的黑地窨子裡。 不要變種。 不要冒牌貨。 不要國王向人民恩賜什麼。 在所有這些恩賜的條文裡,就有個第十四條。 在給東西的那隻手旁邊,便有一隻收回東西的爪子。 我乾脆拒絶你們的那個憲章。 憲章是個假面具,蓋在那下面的是謊話。 人民接受憲章便是退位。 只有完整的人權才是人權。 不! 不要憲章!" 那時正是冬季,兩根木柴在壁爐裡燒得劈啪作響。 這是具有吸引力的,古費拉克毫不遲疑。 他把那倒霉的杜凱憲章捏在掌心裡揉作一團,扔了在火裡。 那張紙立即着起來了。 公白飛獃獃地望着路易十八的那張傑作燃燒,只說了一句: 「憲章化成了一縷青煙。 」 辛辣的譏刺,解頤的妙語,尖刻的笑謔,法國人特有的那種所謂活力,英國人特有的那種所謂幽默,好和壞的趣味,好和壞的論點,種種縱情肆意的談鋒,在那間廳裡同時齊發,從各方面交織在一起,在人們的頭頂上形成一種歡快的轟擊。 五視野的擴展 青年們的相互接觸有那麼一種可喜的地方,那就是人們在其中無法預見火星,也無法預測閃電。 過一會兒將會爆發什麼?誰也不知道。 溫婉的交談常引起一陣狂笑。 人在戲謔時又常突然轉入嚴肅的話題。 偶然一個字能使人衝動。 每個人都被激情所主宰。 一句玩笑話已夠打開一個意外的場面。 這是一種山迴路轉、景物瞬息萬變的郊遊。 偶然是這種交談的幕後操縱者。 那天,格朗泰爾、巴阿雷、勃魯維爾、博須埃、公白飛和古費拉克一夥談得起勁,你一言,我一語,混戰正酣,不料從唇槍舌劍中突然出現了一種奇怪的嚴肅思想,穿過喧雜的語聲。 一句話怎樣會在言談中忽然出現的?它又怎麼會突然吸引住聽者的注意力?我們剛纔說過,這是誰也不知道的。 當時,在喧嚷哄閙聲中,博須埃忽然對著公白飛隨便說出了這個日期: 「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滑鐵盧。 」 馬呂斯正對著一杯水,一手托着腮幫,支在一張桌子邊上坐著,聽到「滑鐵盧」這三個字他的手腕便離開了下巴,開始注視在座的人們。 「上帝知道,」古費拉克喊着說(在當時,「天曉得」已經不大有人說了),「十八這個數字是個奇怪的數字,給我的印象非常深。 這是決定波拿巴命運的數字。 你把路易放在它的前面,霧月放在它的後面,①這人的整個命運便全顯現在你面前了。 這裡又還有這麼一個耐人尋味的特點,那就是開場是被結局緊跟着的。 」 ①路易十八是拿破崙失敗後的法國國王。 十八霧月,指共和八年霧月十八日,是拿破崙發動政變取得第一執政銜的日子。 按法語習慣,先說日期,後說月份。 安灼拉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這時他才開口,對著古費拉克說了這麼一句: 「你是要說罪行被懲罰緊跟着吧。 」 馬呂斯在突然聽見人家提到「滑鐵盧」時,他已很緊張了,現在又聽人說出「罪行」這種字眼,那就更超出他所能接受的限度了。 他站起來,從容走向那張掛在牆上的法蘭西地圖,地圖下端,原有一個隔開的方格,方格里有個島,他把手指按在那方格上,說道: 「科西嘉。 一個使法蘭西變得相當偉大的小島。 」 這是一股冰冷的風。 大家全不說話了。 大家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了。 巴阿雷正在擺出他常愛用的那種正襟危坐的姿勢來和博須埃對駁,他也為了要聽下文而放棄了那種姿態。 安灼拉的藍眼睛並沒有望着誰,彷彿只望着空間,這時他眼睛雖不望馬呂斯,嘴裡卻回答說: 「法蘭西並不需要科西嘉來使它自己偉大。 法蘭西之所以偉大,只因為它是法蘭西。 ‘因為我的名字叫獅子。 ’」 馬呂斯絶沒有退卻的意思,他轉向安灼拉,他那出自肺腑的激越的聲音爆發出來了: 第24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悲慘世界》
第24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