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一連留張松飲宴三日,並不提起川中之事。 松辭去,玄德于十里長亭設宴送行。 玄德舉酒酌松曰:「甚荷大夫不外,留敘三日;今日相別,不知何時再得聽教。 」言罷,潸然淚下。 張松自思:「玄德如此寬仁愛士,安可舍之?不如說之,令取西川。 」乃言曰:「松亦思朝暮趨侍,恨未有便耳。 松觀荊州:東有孫權,常懷虎踞;北有曹操,每欲鯨吞。 亦非可久戀之地也。 」玄德曰:「故知如此,但未有安跡之所。 」松曰:「益州險塞,沃野千里,民殷國富;智能之士,久慕皇叔之德。 若起荊襄之眾,長驅西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玄德曰:「備安敢當此?劉益州亦帝室宗親,恩澤布蜀中久矣。 他人豈可得而動搖乎?」松曰:「某非賣主求榮;今遇明公,不敢不披瀝肝膽:劉季玉雖有益州之地,稟性闇弱,不能任賢用能;加之張魯在北,時思侵犯;人心離散,思得明主。 松此一行,專欲納款于操;何期逆賊恣逞奸雄,傲賢慢士,故特來見明公。 明公先取西川為基,然後北圖漢中,收取中原,匡正天朝,名垂青史,功莫大焉。 明公果有取西川之意,松願施犬馬之勞,以為內應。 未知鈞意若何?」玄德曰:「深感君之厚意。 奈劉季玉與備同宗,若攻之,恐天下人唾罵。 」松曰:「大丈夫處世,當努力建功立業,著鞭在先。 今若不取,為他人所取,悔之晚矣。 」玄德曰:「備聞蜀道崎嶇,千山萬水,車不能方軌,馬不能聯轡;雖欲取之,用何良策?」松于袖中取出一圖,遞與玄德曰:「深感明公盛德,敢獻此圖。 但看此圖,便知蜀中道路矣。 」玄德略展視之,上面盡寫着地理行程,遠近闊狹,山川險要,府庫錢糧,一一俱載明白。 松曰:「明公可速圖之。 松有心腹契友二人:法正、孟達。 此二人必能相助。 如二人到荊州時,可以心事共議。 」玄德拱手謝曰:「青山不老,綠水長存。 他日事成,必當厚報。 」松曰:「松遇明主,不得不盡情相告,豈敢望報乎?」說罷作別。 孔明命雲長等護送數十里方回。 張松回益州,先見友人法正。 正字孝直,右扶風郿人也,賢士法真之子。 松見正,備說曹操輕賢傲士,只可同憂,不可同樂。 吾已將益州許劉皇叔矣。 專欲與兄共議。 法正曰:「吾料劉璋無能,已有心見劉皇叔久矣。 此心相同,又何疑焉?」少頃,孟達至。 達字子慶,與法正同鄉。 達入,見正與松密語。 達曰:「吾已知二公之意。 將欲獻益州耶?」松曰:「是欲如此。 兄試猜之,合獻與誰?」達曰:「非劉玄德不可。 」三人撫掌大笑。 法正謂松曰:「兄明日見劉璋,當若何?」松曰:「吾薦二公為使,可往荊州。 」二人應允。 次日,張松見劉璋。 璋問:「幹事若何?」松曰:「操乃漢賊,欲篡天下,不可為言。 彼已有取川之心。 」璋曰:「似此如之奈何?」松曰:「松有一謀,使張魯、曹操必不敢輕犯西川。 」璋曰:「何計?」松曰:「荊州劉皇叔,與主公同宗,仁慈寬厚,有長者風。 赤壁鏖兵之後,操聞之而膽裂,何況張魯乎?」主公何不遣使結好,使為外援,可以拒曹操、張魯矣。 ”璋曰:「吾亦有此心久矣。 誰可為使?」松曰:「非法正、孟達,不可往也。 」璋即召二人入,修書一封,令法正為使,先通情好;次遣孟達領精兵五千,迎玄德入川為援。 正商議間,一人自外突入,汗流滿面,大叫曰:「主公若聽張松之言,則四十一州郡,已屬他人矣!」松大驚;視其人,乃西閬中巴人,姓黃,名權,字公衡,現為劉璋府下主簿。 璋問曰:「玄德與我同宗,吾故結之為援;汝何出此言?」權曰:「某素知劉備寬以待人,柔能克剛,英雄莫敵;遠得人心,近得民望;兼有諸葛亮、龐統之智謀,關、張、趙雲、黃忠、魏延為羽翼。 若召到蜀中,以部曲待之,劉備安肯伏低做小?若以客禮待之,又一國不容二主。 今聽臣言,則西蜀有泰山之安;不聽臣言,主公有累卵之危矣。 張松昨從荊州過,必與劉備同謀。 可先斬張松,後絶劉備,則西川萬幸也。 」璋曰:「曹操、張魯到來,何以拒之?」權曰:「不如閉境絶塞,深溝高壘,以待時清。 」璋曰:「賊兵犯界,有燒眉之急;若待時清,則是慢計也。 」遂不從其言,遣法正行。 又一人阻曰:「不可!不可!」璋視之,乃帳前從事官王累也。 累頓首言曰:「主公今聽張松之說,自取其禍。 」璋曰:「不然。 吾結好劉玄德,實欲拒張魯也。 」累曰:「張魯犯界,乃癬疥之疾;劉備入川,乃心腹之大患。 況劉備世之梟雄,先事曹操,便思謀害;後從孫權,便奪荊州。 心術如此,安可同處乎?」今若召來,西川休矣!”璋叱曰:「再休亂道!玄德是我同宗,他安肯奪我基業?」便教扶二人出。 遂命法正便行。 法正離益州,逕取荊州,來見玄德。 參拜已畢,呈上書信。 玄德拆封視之。 書曰:「族弟劉璋,再拜致書於玄德宗兄將軍麾下:久伏電天,蜀道崎嶇,未及賫貢,甚切惶愧。 璋聞吉凶相救,患難相扶,朋友尚然,況宗族乎?今張魯在北,旦夕興兵,侵犯璋界,甚不自安。 專人謹奉尺書,上乞鈞聽。 倘念同宗之情,全手足之義,即日興師剿滅狂寇,永為唇齒,自有重酬。 書不盡言,耑候車騎。 」玄德看畢大喜,設宴相待法正。 酒過數巡,玄德屏退左右,密謂正曰:「久仰孝直英名,張別駕多談盛德。 今獲聽教,甚慰平生。 」法正謝曰:「蜀中小吏,何足道哉!蓋聞馬逢伯樂而嘶,人遇知己而死。 張別駕昔日之言,將軍復有意乎?」玄德曰:「備一身寄客,未嘗不傷感而嘆息。 嘗思鷦鷯尚存一枝,狡兔猶藏三窟,何況人乎?蜀中豐余之地,非不欲取;奈劉季玉系備同宗,不忍相圖。 」法正曰:「益州天府之國,非治亂之主,不可居也,今劉季玉不能用賢,此業不久必屬他人。 今日自付與將軍,不可錯失。 豈不聞逐兔先得之語乎?將軍欲取,某當效死。 」玄德拱手謝曰:「尚容商議。 」 當日席散,孔明親送法正歸館舍。 玄德獨坐沉吟。 龐統進曰:「事當決而不決者,愚人也。 主公高明,何多疑耶?」玄德問曰:「以公之意,當復何如?」統曰:「荊州東有孫權,北有曹操,難以得志。 益州戶口百萬,土廣財富,可資大業。 今幸張松、法正為內助,此天賜也。 何必疑哉?」玄德曰:「今與吾水火相敵者,曹操也。 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相反,事乃可成。 若以小利而失信義于天下,吾不忍也。 」龐統笑曰:「主公之言,雖合天理,奈離亂之時,用兵爭強,固非一道;若拘執常理,寸步不可行矣,宜從權變。 且兼弱攻昧、逆取順守,湯、武之道也。 若事定之後,報之以義,封為大國,何負于信?今日不取,終被他人取耳。 主公幸熟思焉。 」玄德乃恍然曰:「金石之言,當銘肺腑。 」於是遂請孔明,同議起兵西行。 孔明曰:「荊州重地,必須分兵守之。 」玄德曰:「吾與龐士元、黃忠、魏延前往西川;軍師可與關雲長、張翼德、趙子龍守荊州。 」孔明應允。 於是孔明總守荊州;關公拒襄陽要路,當青泥隘口;張飛領四郡巡江,趙雲屯江陵,鎮公安。 玄德令黃忠為前部,魏延為後軍,玄德自與劉封、關平在中軍。 龐統為軍師,馬步兵五萬,起程西行。 臨行時,忽廖化引一軍來降。 玄德便教廖化輔佐雲長以拒曹操。 第12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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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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