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 卻說吳保安妻張氏,同那幼年孩子,孤孤糲糲的住在遂州。 初時還有人看縣尉面上,小意兒周濟他:一連幾年木通音耗,就沒人理他了。 家中又無積蓄,捱到十年之外,衣單食缺,萬難存濟,只得並迭幾件破家火,變賣盤纏,領了十一歲的孩兒,親自問路,欲往姚州尋取丈夫吳保安。 夜宿朝行,一日只走得一四十里。 比到得戎州界上,盤費己盡,計無所出。 欲持求乞前去,又含羞不慣;思量薄命,不如死休,看了十一歲的孩兒,又割捨不下。 左思右想,看看天晚,坐在烏蒙山下,放聲大哭,驚動了過往的官人。 那官人姓楊,名安居,新任姚州都督,正頂着李蒙的缺。 從長安馳騷到任,打從烏蒙山下經過,聽得哭聲哀切,又是個婦人,停了車馬,召而問之。 張氏手攙着十一歲的孩兒,上前哭訴曰:「妻乃遂州方義尉吳保安之妻,此孩兒即妄之子也。 妄夫因友人郭仲翔陷沒蠻中,欲營求干匹絹往贖,棄妄母子,久住姚州,十年不通音信。 妻貧苦無依,親往尋取,糧盡路長,是以悲泣耳。 」安居暗暗嘆異道:「此人真義士!恨我無緣識之。 」乃謂張氏曰:「夫人體憂。 下官汞任姚州都督,一到彼郡,即差人尋訪尊夫。 夫人行李之費,都在下官身上。 請到前途館驛中,當與夫人設處。 」張氏收淚拜謝。 雖然如此,心下尚懷惶惑。 楊都督車馬如飛去了。 張氏母子相扶,一步步涯到驛前。 楊都督早己分付驛官伺候,問了來歷,請到空房飯食安置。 次日五鼓,楊都督起馬先行。 驛官傳楊都督之命,將十干錢,贈為路費;又備下一輛車兒,差人夫送到姚州普棚驛中居住。 張氏心中感激不盡。 正是:好人還遇好人救,惡人自身惡人磨。 且說楊安居一到姚州,便差人四下守訪吳保安下落。 不一四日,便尋着了。 安居請到都督府中,降階迎接;親執其手,登堂慰勞。 因謂保安曰:「下官常聞古人有死生之交,今親見之足下矣。 尊夫人同令嗣遠來相覓,見在驛舍,足下且往,暫敘十年之別。 所需絹匹若干,吾當為足下圖之。 」保安曰:「仆為友盡心,固其分內,奈何累及明公乎?」安居:「慕公之義,欲成公之志耳。 」保安叩首曰:「既蒙明公高誼,仆不敢固辭。 所少尚一分之一,如數即付,仆當親往蠻中,贖取吾友。 然後與妻相見,末為晚也。 」時安居初到任,乃于庫中撮借官絹四百匹,贈與保安,又贈他全副鞍馬。 保安大喜,領了這四百匹絹,並庫上七百匹,共一千一百之數,騎馬直到南蠻界口,尋個熟蠻,往蠻中通話;將所餘百匹絹,盡數托他使費。 只要仲翔回歸,心滿意足。 正是:市時還得見,勝是岳陽金。 卻說郭仲翔在烏羅部下,烏羅指望他重價取贖,初時好生看待,飲食不缺。 過了一年有餘,不見中國人來講話,烏羅心中不悅,把他飲食都裁減了。 每日一餐,着他看養戰象。 仲翔打熬不過,思鄉念切,乘烏羅出外打圍,拽開腳步,望北而走。 那蠻中都是險峻的山路,仲翔走了一日一夜,腳底都破了,被一般看象的蠻子,飛也似趕來,提了回去。 烏羅大怒,將他轉賣與南洞主新丁蠻為奴,離烏羅部二百里之外。 那新丁最惡,差使小不遂意,整百皮鞭,鞭得背都青腫,如此己非一次。 仲翔熬不得痛苦,捉個空,又想逃走。 爭親路徑不熟,只在山凹內盤旋,又被本洞蠻子追着了,拿去獻與新丁。 新丁不用了,又賣到南方一洞去,一步遠一步了。 那洞主號菩薩蠻,更是利害。 曉得郭仲翔屢次逃走,乃取木板兩片,各長五六尺,厚一四寸,教仲翔把兩隻腳立在板上,用鐵釘釘其腳面,直透板內,日常帶著二板行動。 夜間納土洞中,洞口用厚木板門遮蓋,本洞蠻子就睡在板上看守,一毫轉動不得。 兩腳被釘處,常流膿血,分明是地獄受罪一般。 有詩為證: 身賣南蠻南更南,土牢木鎖苦難堪。 十年不達中原傳,夢想心交不敢譚。 第4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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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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