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今日聽我說「金釵鈿」這樁奇事。 有老婆的翻沒了老婆,沒老婆的翻得了老婆。 只如金孝和客人兩個,圖銀子的翻失了銀子,不要銀子的翻得了銀子。 事蹟雖異,天理則同。 卻說江西贛州府石城縣,有個魯廉憲,一生為官清介,並不要錢,人都稱為「魯白水」。 那魯廉憲與同縣顧僉事累世通家,魯家一子,雙名學曾,顧家一女,小名阿秀,兩下面約為婚,來往司親家相呼,非止一日。 因魯奶奶病故,廉憲攜着孩兒在於任所,一向遷延,不曾行得大禮。 誰知廉憲在任,一病身亡。 學曾撫樞回家,守制一年,家事愈加消乏,止存下幾司破房子,連口食都不周了。 顧會事見女婿窮得不像樣,遂有悔親之意,與夫人孟氏商議道:「魯家一貧如洗,眼見得六禮難備,婚娶無期。 不若別求良姻,庶不誤女兒終身之托。 」盂夫人道:「魯家雖然窮了,從幼許下的親事,將何辭以絶之?」顧僉事道:「如今只差人去說男長女大,催他行禮。 兩邊都是宦家,各有體面,說不得『沒有』兩個字,也要出得他的門,入的我的戶。 那窮鬼自知無力,必然情願退親。 我就要了他休書,卻不一刀兩斷?」孟夫人道:「我家阿秀性子有些古怪,只怕他到不肯。 」顧僉事道:「在家從父,這也由不得他,你只慢慢的勸他便了。 」當下孟夫人走到女兒房中,說知此情。 阿秀道:「婦人之義,從一而終;婚姻論財,夷虜之道。 爹爹如此欺貧重富,全沒人倫,決難從命。 」孟夫人道:「如今爹去催魯家行禮,他若行不起禮,倒願退親,你只索罷休。 」阿秀道:「說那裡話!若魯家貧不能聘,孩兒情願守志終身,決不改適。 當初錢玉蓮投江全節,留名萬古。 爹爹若是見逼,孩兒就拼卻一命,亦有何難!」孟夫人見女執性,又苦他,又憐他,心生一計:除非瞞過金事,密地喚魯公子來,助他些東西,教他作速行聘,方成其美。 忽一日,顧僉事往東莊收租,有好幾日擔閣。 孟夫人與女兒商量停當了,喚園公老歐到來。 夫人當面分付,教他去請魯公子後門相會,如此如此,「不可泄漏,我自有重賞。 」老園公領命,來到魯家。 但見: 門如敗寺,屋似破窯。 窗鬲離披,一任風聲開閉;廚房冷落,絶無煙氣蒸騰。 頽牆漏瓦權棲足,只怕雨來;舊椅破床便當柴,也少火力。 盡說宦家門戶倒,誰憐清吏子孫貧? 說不盡魯家窮處。 卻說魯學曾有個姑娘,嫁在梁家,離城將有十里之地。 姑夫己死,止存一子梁尚賓,新娶得一房好娘子,一口兒一處過活,家道粗足。 這一日,魯公子恰好到他家借米去了,只有個燒火的自發婆婆在家。 老管家只得傳了夫人之命,教他作速畜信去請公子回來:「此是夫人美情,趁這幾日老爺不在家中,專等專等,不可失信。 」囑罷自去了。 這裡老婆子想道:「此事不可遲緩,也不好轉託他人傳話。 當初奶奶存日,曾跟到姑娘家去,有些影像在肚裡。 」當下囑付鄰人看門,一步一跌的問到梁家。 梁媽媽正留看侄兒在房中吃飯。 婆子向前相見,把老園公言語細細述了。 姑娘道:「此是美事!」攛掇侄兒快去。 魯公子心中不勝歡喜,只是身上藍縷,不好見得岳母,要與表兄梁尚賓借件衣服遮醜。 原來梁尚賓是個不守本分的歹人,早打下欺心草稿,便答應道:「衣服自有,只是今日進城,天色己晚了。 宦家門牆,不知深淺,令岳母夫人雖然有話,眾人未必盡知,去時也須仔細。 憑着愚見,還屈賢弟在此草榻,明日可早往,不可晚行。 」魯公子道:「哥哥說得是。 」梁尚賓道:「愚兄還要到東村一個人家,商量一件小事,回來再得奉陪。 」又囑付梁媽媽道:「婆子走路辛苦,一發留他過宿,明日去罷。 」媽媽也只道孩兒是個好意,真個把兩人都留住了。 誰知他是個好計:只怕婆子回去時,那邊老園公又來相請,露出魯公子不曾回家的消息,自己不好去打脫冒了。 正是:欺天行當人難識,立地機關鬼不知。 梁尚賓背卻公子,換了一套新農,俏地出門,徑投城中顧僉事家來。 第1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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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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