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沒有答話,只對著邊門喊了一聲,停住腳步,眼睛盯着那肩膀寬闊的小伙子,看他怎樣就着燈光用木片刮掉聶赫留朵夫靴上的泥濘。 柵欄裡傳出來男男女女嘈雜的說話聲。 過了三分鐘光景,邊門嘩啦一聲開了,隊長身披軍大衣,從黑暗中來到路燈下,問他們有什麼事。 聶赫留朵夫把準備好的名片和一張寫明有私事求見的字條交給隊長,請他轉送押解官。 那隊長不象哨兵那樣嚴厲,但好奇心特別重。 他一定要知道聶赫留朵夫有什麼事要見押解官,他是什麼人。 顯然,他已嗅到有油水可撈,不肯放過機會。 聶赫留朵夫說他有一樁特殊的事,要他把字條送上去,辦成後他會感謝他的。 隊長接過字條,點點頭走了。 他走後不多一會兒,邊門又嘩啦響了一聲,走出幾個女人,手裡拿着筐子、樹皮籃、牛奶壺和袋子。 她們聲音響亮地用西伯利亞方言交談着,跨過邊門的門檻。 她們都不是鄉下人打扮,而象城裡人那樣穿著大衣和皮襖,裙子高高地掖在腰裡,頭上包着頭巾。 她們借路燈的光好奇地打量着聶赫留朵夫和給他領路的人。 其中一個女人看見這個寬肩膀的小伙子,顯然很高興,立刻用西伯利亞罵人話親熱地罵起他來。 「你這該死的林鬼,到這兒來幹什麼?」她對他說。 「你看,我送個客人到這兒來了,」小伙子回答。 「你送什麼東西來了?」 「奶製品,他們要我明早再送些來。 」 「那麼他們沒有叫你留下來過夜嗎?」小伙子問。 「去你的,死鬼,爛掉你的舌頭!」她笑着嚷道。 「咱們一塊兒回村子去,你送送我們。 」 帶路的還對她說了些什麼笑話,不僅引得女人們咯咯地笑,就連哨兵也笑了起來。 接着他對聶赫留朵夫說: 「怎麼樣,您一個人回去找得着嗎?不會迷路吧?」 「找得着,找得着。 」 「過了教堂,從那座兩層樓房子算起,右邊第二家就是。 喏,給您根拐棍,」他說,把隨身帶著的那根一人多高的棍子交給聶赫留朵夫。 然後他踩着咕唧咕唧響的大皮靴,跟那些女人一起在黑暗中消失了。 半邊門再次嘩啦作響,隊長請聶赫留朵夫跟他一起去見押解官時,從迷霧裡還傳來那小伙子的說話聲,中間夾雜着女人的聲音。 八 這個旅站也跟西伯利亞沿途所有的旅站一樣,有一個用尖頭圓木樁圍起來的院子,院子裡有三座住人的平房。 最大的一座裝有鐵窗,住着犯人。 另一座住着押解兵。 再有一座住着軍官,還設有辦公室。 這三座房子此刻燈火通明,照例使人產生一種錯覺,以為裡面一定很漂亮舒適,特別是在這個旅站。 每座房子入口處都點着燈,圍牆四周另外有五六盞燈,把院子照亮。 一個軍士領着聶赫留朵夫走過一塊木板,來到那座最小的房子門口。 他登上三級台階,讓聶赫留朵夫走在前面,進入點着一盞小燈、瀰漫著煤煙味的前室。 火爐旁有個穿粗布襯衫和黑色長褲、系領帶的士兵,一隻腳穿著長統黃皮靴,彎着腰,拿另一隻靴統子給茶炊搧風。 他一看見聶赫留朵夫,就丟下茶炊,幫聶赫留朵夫脫下皮衣,然後走進裏屋。 「他來了,長官。 」 「哦,叫他進來!」傳出來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 「您從這門進去吧,」那士兵說著繼續燒茶炊。 在點着一盞吊燈的第二個房間裡,有一個臉色通紅、留着很長淡黃色小鬍子的軍官,身穿緊裹寬闊胸膛和肩膀的奧地利式上裝,坐在桌旁。 桌上鋪着桌布,放著吃剩的飯菜和兩個酒瓶。 在這個溫暖的房間裡,除了煙草味,還瀰漫著一股刺鼻的劣等香水的氣味。 押解官看見聶赫留朵夫,欠了欠身,又象嘲諷又象疑惑地盯住他。 「您有什麼事?」他問,不等對方答話,就對著門口嚷道: 「別爾諾夫!茶炊什麼時候燒好哇?」 「馬上就好。 」 「我馬上給你點顏色瞧瞧,好叫你記住!」押解官對他白了一眼,罵道。 「來了!」士兵嘴裡叫着,端着茶炊走進來。 聶赫留朵夫等士兵把茶放好(軍官睜着一雙小眼睛,惡狠狠地盯住這個士兵,彷彿要看準一個地方,動手打他)。 等茶炊放好,押解官就開始煮茶。 接着從旅行食品箱裡拿出一個盛白蘭地的方玻璃瓶和一些夾心餅乾。 他把這些東西放在桌上,轉身對聶赫留朵夫說: 「那麼我能為您效點什麼勞哇?」 「我要求探望一個女犯人,」聶赫留朵夫說,沒有坐下來。 「是政治犯嗎?法律規定,禁止探望,」押解官說。 「這個女人不是政治犯,」聶赫留朵夫說。 第17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復活》
第17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