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女犯一起走的還有一些孩子,包括男孩和女孩。 這些孩子象馬群裡的小馬一樣,夾在女犯中間。 男犯們默默地站在那裡,只偶爾咳嗽幾聲,簡短地說一兩句話。 但女犯的隊伍里卻話聲不斷。 聶赫留朵夫自己覺得看見瑪絲洛娃出來,但後來在人群中又找不到她了。 他只看見一群灰色的生物,喪失人類的特徵,而那些排在男人後面、帶著孩子和袋子的女犯,更是喪失了女性的特徵。 儘管在監獄的圍牆裡已清點過全體人犯,押解兵又重新點了一遍人數,核對了一下。 這次清點花的時間特別多,因為有些犯人走來走去,影響了清點工作。 押解兵破口大罵,把犯人推來推去。 犯人聽憑擺佈,但怒形于色。 押解兵重新點了一遍。 等到重新清點完畢,押解官又發出一聲口令,人群裡頓時騷亂起來。 那些身體虛弱的男人、女人和孩子爭先恐後地往大車那邊跑去,先把袋子放到車裡,然後爬上車去。 接着爬上車去就座的有抱著啼哭的奶娃娃的女人,興高采烈地搶着座位的孩子和臉色陰鬱、神情沮喪的男犯。 有幾個男犯脫下帽子,走到押解官跟前,請求他什麼事。 聶赫留朵夫後來才知道,他們是要求坐車。 聶赫留朵夫只看見押解官一言不發,也不看要求的人,只顧自己吸煙,後來忽然對那犯人揮動他的短胳膊,那犯人怕挨打,慌忙縮起光頭,拔腳跑開。 “我要叫你嘗嘗當貴族老爺的滋味,好讓你一輩子記住! 走着去!”押解官嚷道。 只有一個戴腳鐐的顫巍巍高個子老頭得到押解官的准許。 聶赫留朵夫看見他脫下薄餅般囚帽,畫了個十字,向大車走去,可是他那衰老的腿拖着鎖鏈,爬了好久都爬不上車。 幸虧車上有個女人抓住他的一隻手,總算把他拉上去了。 等那幾輛大車都裝滿袋子,被允許乘車的人在袋子上坐好,押解官才摘下軍帽,用手絹擦擦前額、禿頭和又紅又粗的脖子,然後畫了個十字。 「全體,開步走!」他喊着口令。 士兵們肩上的槍鏗鏘作響。 犯人們脫下帽子,有幾個用左手畫着十字。 送行的人大聲叫嚷,犯人們也大聲叫嚷着回答。 女人中間有的號啕大哭。 整個隊伍就在穿白軍服的士兵包圍下走動起來,腳上的鎖鏈揚起了塵土。 帶頭的是士兵,後面是戴腳鐐的犯人,四人一排,然後是流放犯,然後是村社農民,每兩個人銬在一起,然後是女人。 後面是裝着行李和身體衰弱的人的大車,其中一輛車上有一個女人,裹緊衣服,不住地尖叫和號哭。 三十五 隊伍非常長,前頭的人已經走得看不見了,後面裝載行李和老弱病殘的大車才剛剛起動。 等大車一起動,聶赫留朵夫就坐上馬車,吩咐車伕趕上隊伍,看看在男犯中間有沒有熟人,並在女犯中找到瑪絲洛娃,問問她有沒有收到送去的東西。 天氣更熱了,空中沒有風,上千隻腳揚起的灰塵,一直飄浮在街心走着的犯人們頭上。 犯人們走得很快,聶赫留朵夫的馬車駕的不是快馬,費了好大工夫才趕到隊伍前頭。 一排又一排模樣古怪的可怕生物,邁動上千隻穿著同樣鞋襪的腳,合著步伐擺動空手,似乎在給自己鼓氣。 他們人數那麼多,模樣那麼單調,又處在那麼古怪的特殊條件下,以致聶赫留朵夫覺得,他們彷彿不是人,而是一種可怕的特種生物。 直到他在苦役犯中認出兇手費多羅夫,在流放犯中認出滑稽傢伙奧霍京和一個求他幫過忙的流浪漢,才改變了這種印象。 犯人几乎個個回過頭來,斜視着那輛趕上他們的輕便馬車和車上那個不斷打量他們的老爺。 費多羅夫揚了揚頭,表示他認識聶赫留朵夫。 奧霍京擠了擠眼。 不過他們兩人都沒有點頭,認為這是犯禁的。 聶赫留朵夫走到女犯旁邊,立刻認出了瑪絲洛娃。 她在女犯的第二排。 這一排邊上走着一個女犯,紅臉龐,黑眼睛,短腿,模樣難看,把囚袍前擺掖在腰裡,她就是俏娘們。 她旁邊是個孕婦,勉強拖着兩腿走着。 第三個就是瑪絲洛娃。 瑪絲洛娃肩上掮着袋子,眼睛瞧著前方,臉色鎮定而堅毅。 這一排的第四人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穿一件短袍,象農婦那樣扎着頭巾,步伐矯健,她就是費多霞。 聶赫留朵夫跳下馬車,向女犯隊伍走去,想問問瑪絲洛娃有沒有收到東西,她身體怎樣,可是在隊伍這邊走着的一個押解軍士一發現有人接近隊伍,立刻趕過來。 「不行,老爺,接近隊伍是不允許的,」他走過來,大聲說。 第15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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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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